孙奎落子时看了他一眼,见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桌上的棋局,仿佛压根就没有听到他说了什么。他脸上的肌肉抖了抖,颇有些尴尬,不过很快恢复如初,换了个话题道:“殿下新收的那名女护卫倒是厉害。”
上官如期正准备落子的手一顿,瞬间暴露了心思。
孙奎一早就把伏妃遇刺的事情告诉了他,初闻时他很心惊,等孙奎说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就安心了不少,他心里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
无双恨的人只有林若隐,再怎么报复,也报复不到母妃头上去,她也没这个本事。
上官如期落子,面色已是镇定如初,“若无过人之处,本王何必收她?”
天下美人无数,而她是祝离的人,不是么?
孙奎眉眼暗垂,没再说什么。
林若隐背叛祝离,祝离和上官如期为了她闹得满城风雨,她在京都城已是备受瞩目,此次为了营救上官如期出狱,连出奇招,次次铤而走险却也次次成功闯关,现在谁不赞叹这个女人遇事决断有谋略,大家纷纷感叹,有她在,将来必能助殿下成就一番事业。
也正因为如此,她才很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原本几方势力一直在暗暗针对殿下,现在半路杀出个厉害的角色,大家还不得先解决了她!
上官如期从孙奎的口中听出了背后诸多的信息,并不敢表露太多,除了担心她今后的处境,眼下最令他担心的,是她不知道自己在大理寺牢狱中的情况,这些天一定过得寝食难安。
他知道,她这个人虽然看起来豁达,任何困难一出,她立马就能想出好几种应对之策,从不为任何事情感到困惑,可正因为如此,她的心思才比别人重。
她要想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他身陷囹圄,所有的聪明决断,都来自于重重焦虑。
要是她知道自己在大理寺什么事情也没有,一定会很生气。他暗下决心,待他出去,他一定要好好补偿她,只是不知道她喜欢什么,跟她在一起这么久,她好像从未对任何东西流露出特别的兴趣。
他又为此感到自责起来,从她投靠自己之后,一直是她在为了自己的事情忙前忙后,自己根本来不及了解她。
放人的旨意是在午饭之前下达的,刘福全亲自来宣的圣旨,一向淡定的上官如期在刘福全宣读完圣旨之后难得地露出激动之色。
孙奎恭恭敬敬地送走了上官如期,亲眼看着他踏上琰王府的马车,总算长出了口气。
大理寺庙小,今日可算把这尊大佛给送走了。
马车辘辘离去,他想起这几天京都城发生的事,更加体会到君心难测。
太子虽只在这里住过一晚,不过他住的可是条件最为艰苦恶劣的地牢,范鹏亲自押着太子过来的,圣心可见一斑。虽说陛下最终将他迅速从刺杀伏妃一案中剥离,可他已然清楚地感受到,京都城要变天了。
而搅动这常年平静的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她凭借一己之力,强势扭转上官如期所面临的困局。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来自何处,亦不知她为何突然背叛西平王,甘愿为琰王殿下赴汤蹈火。
这可真有意思。
他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摇头轻笑,转身回屋。
上官如期坐在马车内闭目养神,心里却充满了不安。
来接他的人是刘用,林若隐并未现身,当着孙奎的面,他不好多问,等走远了,刘用便骑着马退到窗口,将林若隐这些天为他做的事一一告知于他。
上官如期听得心惊,他才知道刺杀母妃一事一开始并不在她的计划之中,她潜入后宫的初衷只为劝说母妃。而安排人去寻三位钦差,这一决定几乎令人拍案叫绝,也正因为如此,她必会得罪父皇。
林家被平返,必会引起朝廷震荡,即便徐大人独自揽下所有罪责,也避免不了父皇威严受损。
林震是一代功臣良将,蒙冤而死,怎么都会让人想起“兔死狗烹”四个字,而今证实他是被诬陷,岂不是坐实了这样的猜测。徐大人说是他们几个为了洗脱罪责,是为了邀功,可是,谁又会相信呢?
她背叛祝离已经掀起不少风浪,父皇放任不管不过为了敲打祝离,对她不满却是另一回事。
他比任何时候都着急见她,只有她安然无恙地出现在他面前,他那颗不安的心才能稍稍平静。
可偏偏有人不想让他平静。
刘用向他陈述完近来的事情便打马走至马车前方,上官如期坐在车内,双手搭在双膝,轻握成拳,忽闻风动,无需睁眼,抬手便精准地抓住一支细细的箭矢。
他睁开眼睛,将箭矢移至面前,才发现这支箭不是来要他命的。因为,尖端上绑着一张字条。
他将字条取下,展开,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字:出来。
陌生的字迹。
他眼睛一眯,沉声吩咐马车停下,推门走出。
上身刚探出马车,一只无影脚出其不意地飞来,他始料不及,被踢中胸口,整个身子直往后退,撞上了身后的车壁。他闷哼一声,一股暖流划过咽喉,他抬手往嘴角一抹,是血迹。
“有刺客,保护殿下!”刘用惊呼,随即便是利剑出鞘的声音。
刺客能如此轻而易举地避开刘用的视线靠近,踢他的动作又狠又准,仿佛积蓄了深深的怒意。上官如期莫名有一种熟悉的怪异感,他迅速站定,弯腰走出。
护卫已将马车团团围住,而刺客已跳出了护卫圈,在地上一动不动地站着。
是那个黑衣人。
黑色帷帽严严实实地当着他整颗头,看不清他的容貌,上官如期却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几次出现都帮了林若隐,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没有恶意,至少,对林若隐如此。
攥紧的拳头陡然松开,他摆手示意刘用稍安勿躁,镇定自若地跳下马车。
护卫左右各退一步,空出一条路来。刘用欲开口阻止,他再次摆手。
他步伐坚定地走出保护圈,护卫们纷纷调转方向,虎视眈眈地盯着对面的黑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