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心中始终难安的还有上官如期。
晚饭后他去看过林若隐,确定她状态尚可才稍稍放下心来。可他的心情并没有因此放松,白天的事情一遍遍地在他脑海中回闪,搅得他心中不得安宁。
即便他没有亲眼所见,亦能够想象得出火药爆炸时是何等惨烈的情形,那么多无辜的人惨死街头,只要劫持她的人稍微狠一点心,或许连她也……
他实在不敢继续往下想,而令他大为震怒的是,父皇只是训斥了范鹏以及新上任的京兆府尹,下令他们严查背后凶手,然后就没了下文。
是谁做的一目了然,只要带人去查,就一定能查出证据,可他对此只字不提。
祝离是若兰少君,父皇还要靠他维系与若兰的关系,而若兰能帮助大烨挡住西边那些看上去很小,却数量庞大,并且极其难缠的国家与部落。
他是若兰城主为了投诚而献给父皇的,是一份名贵的礼物,可不得碰不得,得时时供着他,只要他还在父皇的掌控之内,即便他捅破了天,父皇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样的不公让他无比憋屈郁闷,以至于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问自己,时下这样的情况,真的值得他一忍再忍吗?若他就此忍了,将来的路是不是会游走越窄,最后别说自己身边的人,恐怕连他自己的性命都要保不住了。
他坐在伏案前久久地沉默,桌上的书卷半晌都没有翻过一页。
刘用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本想叫他,见他正在走神,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便没有急着打断。
这一站便是一炷香的时间,刘用已经数不清楚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叹了多少次气,终于忍不住轻声唤道:“殿下。”
上官如期收回神思,眼神恍惚地移到他的身上,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于是问道:“让你查的事情如何了?”
“属下已经问过今日埋伏在西平王府的暗卫,他说他看到林姑娘同南燕回一同从西平王府的方向出来。”
祝离内力深厚,身边亦是高手如云,暗卫若是离得太近,很容易被发现,是以,他们也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方向。
上官如期的面色一下变得凝重起来。
刘用顿了顿,纠结良久,还是忍不住问道:“殿下,您对这件事情是怎么看的?”
林若隐在殿下身边的时间不长,对殿下如何大家都有目共睹,纵然是他,在亲眼目睹她当机立断救殿下脱困也不得不感叹她的智慧与决断。可是,若要说到忠心,今日之事又当如何解释?
他不愿再去怀疑,却又不得不怀疑,毕竟,她投靠殿下一事,实在太过突然,并且是毫无理由。
若只求富贵,西平王岂会亏待于她?纵然她在西平王府只得一间最偏僻处的小院,也未必就真的被苛待,毕竟,她是以祝离义妹身份留在西平王府的,无双在最得宠的时候都不曾有过任何正式名分,她再嚣张又能如何?认真算起来,林若隐是她的主子,而以她强势的个性,想来也不会平白受她的气。
放着这样的好日子不过,却不顾一切地转投殿下,实在令人匪夷所思,若非她机缘巧合地几次救过殿下,恐怕殿下是无论如何也会如此轻易相信她的。
他实在很想知道,经过今天的事情,殿下还和从前一样,对她深信不疑吗?
他的想法很简单,若殿下信,那他也就毫无条件地选择继续相信。
上官如期抬头看他,眼中竟有了一丝怒意,当即质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无需赘言,他的答案显而易见。
刘用倾下上身,朝他深深一拜,恭敬道:“是属下唐突。”
上官如期不悦地扫了他一眼,说道:“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下去吧!”
“是。”刘用拱手,后退一步,转身离开。
其实殿下能有这样的反应他丝毫不感到奇怪,殿下比任何人都清醒,他并非没有怀疑过林若隐的动机,只是,这份怀疑还没有来得及发酵,便迅速被某种情绪所排挤。
这种情绪就叫做,情难自禁。
可惜,林姑娘似乎并无此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朦胧的月光,深深地呼出一两口热气。他实在很好奇,林姑娘究竟有着怎样的心思,连殿下如此优秀之人都能无动于衷?
他走后,上官如期越发觉得心烦意乱,索性将伏案上的书卷一盖,起身离开。
明天一早林若隐就要进宫面圣,他已经决定,不论旁人如何议论,他都要亲自护送。
所以,他还是早些歇息为好,养足了精神,才能更好的应付无数可能发生的危险。
他匆匆回房,走至门口,忽然发觉不对劲,正欲推门的手骤然停住,那双方才还一脸焦虑的他顷刻间充满警惕,一双眼睛更是凌厉无比。
他听得出来,房间有人。
瞳孔不安地缩进,迟疑片刻,悬在半空的手猛然一推,门“哐当”一声打开。
房间并未开灯,一时间只能看见里面有黑影闪过,上官如期如鹰一般精准地向她冲去,然而,在靠近她的刹那,一切仿佛在顷刻之间全部静止。
他几乎忘记了呼吸,难以置信地望着眼前的女人。
她面向着房门,月光透过房门照入房中,将她的脸照得清晰可见。
此时此刻,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选择在此时回来,如果他不回来,那么他就不会撞见这一切。
林若隐似乎被吓到了,一直呆呆地站着,眼中充满了恐惧,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不过她什么也没说,似乎正等着他先开口,而她的手上,是一份来不及藏起密函,那信函之中存放着的,是他在南境时偷偷寻找来的关于平南王被诬的证据。
父皇有多么忌惮平南王天下共知,她偷这份证据,意欲何为,不言而喻。
那一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心中轰然崩塌。
无数复杂的情绪同时间在他的胸口交杂沸腾,搅得他几乎失控,他想愤怒地夺过她手上的东西,想要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想要问一问她,为什么这么做!
可是最终,他压下了所有激烈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