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零零散散旳风中落下,吹落到那冰冷的铠甲上,然后滑落,仅有少许颗粒能够在铠甲的纹络中残留,堆积出浅浅的‘白绒’。
那穿戴铠甲的身躯在风雪中伫立,看着远处雪地上残留的痕迹,血迹、马尸,断裂的长枪, 撕裂的残躯,一动不动。
“达尔西将军,已经检查搜索完毕了。”一位带着球形头罩的验尸官在他身后汇报。
这样的职位时常要接触死人,恶劣的环境,同时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们往往会带上过滤气味,同时遮蔽面容的封闭头罩。
“死去的是亚度尼家族的范斯登子爵,他那残留的灰发,魔力性质,身上的盔甲、战马,等等都表明其身份。”
“另外几具尸体也应该是亚度尼家族的骑士,他们修习的超凡职介一致,是通往‘战争序列6·穿刃骑士’的低阶职介。”
“目前没有发现孩子或女性的尸体,皇后陛下依然存活,而根据地面的勘查结果显示,她们还剩下唯一一辆马车,再无其他骑手。”
“也就是说,除了皇后母子外,最多只剩下1-2位护卫在身边, 而她们还要穿越气候恶劣的‘鳄牙之岭’。”
‘鳄牙之岭’是北境和帝国中部的分界地, 其中的山峰密集而陡峭,宛如鳄鱼的牙齿, 也是因此得名,一般而言,进入北境都会选择‘鳄牙之岭’两侧的大道,那样路途虽然远了点,但也胜在地势平缓。
但对于逃亡的人而言,两侧的大道,也意味着路线固定,更容易设防,同时路途也远,更容易在空旷的原野上被骑兵追上。
如今的北方的寒灾依然没有停歇,‘鳄牙之岭’中风雪不断,雪滑山陡,只会更加难行。
“我知道了。”站在风雪中的达尔西简单点头,随即不再开口。
那几位验尸官见了,恭敬的行礼,随后缓缓退下。
几位骑兵中的精锐守在这位男人的背后,不发一言,只见那背影如钢铁般久久伫立, 任凭风雪将暗红的披风吹起又落下。
许久之后,这位男人才如冰雕破裂般, 转过身来。
“你们分成两队,分别自两侧的大道前进,将沿途的关卡全部拿下,并封闭城门,而我会带少数人直接进入‘鳄牙之岭’。”
“是,大人。”几位站立的精锐骑兵行礼,随后立即翻身上马,开始在风雪中吹响号角。
不远处卧地休息的一位位骑兵听到后睁开眼,立马翻身起来,用雪水擦拭了下脸庞,让自己清醒,然后骑上马,开始跟随号角的呼唤,进行分队和出发。
黑红的铠甲和披风,在雪地中排列,然后驶向两个不同的方向。
最后,达尔西也骑上自己的战马,一抖缰绳,向着正北的方向进发,在那天和地交界的远方,一座座白雪皑皑的山峰隐约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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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雪尽染的世界,到处都是冰冷的石头和积雪,莉莉蒙着灰白的披风外套,牵着孩子在崎岖的山路中前进。
马车早已在半天前路口分离,那位车夫将驾着马开往另一个方向,也就是大路的方向,为她们吸引注意力,而剩下的路途,就只剩下一位禁卫来帮村莉莉了。
三人在山间,顺着崎岖的道路缓缓前行,从中午到傍晚,雪花逐渐在外套上堆积残留,变得湿冷和难受。
临到天黑的时候,雪地里不时的滑倒的惊险,让几人不得不暂且停下脚步,找到一个遮风的角落停驻下来。
在那岩石夹缝中,那位禁卫找来附近的枯枝,好不容易才将这湿冷的柴火点燃,发出少许火光。
一阵白烟不断升腾,摇曳的小小火苗在这冷寂的空间内照亮,带来些许温暖。
“呜……饿……”赫尔斯发出不太清晰的话音,他躲在妈妈的怀中,看着那唯一燃烧的火焰,脸颊早已冻的通红。
莉莉听到怀里孩子的声音,轻轻讶然一声,然后有点手忙脚乱的拿出包裹中仅剩的少许麦饼,试图去喂他。
可惜这样冷硬的食物,让赫尔斯一阵摆头,似乎很不想吃,他不明白,为什么今天要走这么多路,为什么吃的完全和平时不一样,为什么妈妈今天的手这么冰冷,一点也不温暖。
“陛下,或许把食物加热一下,这样王子才会吃。”那位年轻的禁卫忍不出开口提醒。
“可是,这里。”莉莉左右看了下,实在找不出什么合适的东西来加热食物。
“用莪的盔甲吧。”那位禁卫也察觉出问题的所在,他脱下胸前盔甲,然后用木枝架起,让略带弧度的胸甲成为一个临时的铁锅。
麦饼放入其中,而莉莉思索下,又找来一些雪,放入其中,等待其融化为和饮用的水。
“要不我试着把饼撕成碎块,这样口感会软和很多。”那位禁卫再次提议。
“呃,确实,不过这就我来做吧,你先休息一会,白天路上,都是你在前方引路和牵引,中间还花时间去搜集木柴,应该很累了吧。”莉莉摆头,将赫尔斯搂在身前,然两手开始撕开那压实而的冷硬麦饼。
看着那麦饼逐渐化为碎块融在化开的雪水中,莉莉也收回有些发酸的手臂,重新将孩子抱住。
这个时候,她才将目光移向对面那个身影,看着那略显稚气的脸庞,莉莉好奇的问他的年纪。
“我今年刚满24岁。”
“很年轻呢。”奇怪,什么时候自己眼中24岁已经是年轻了,莉莉的思绪飘动。
“和其他禁卫比,确实年纪比较小。”对方似乎也没感到奇怪,这样的看法以前在宫中也常被队友说。
那些红衣禁卫,大多都在30岁以上,他们大多是跟随皇帝爱曼克政变的亲信。
“我其实是顶替了兄长的位置,才进入宫中的。”
“因为大哥在远征中牺牲,军方的前辈们体恤和怜悯,便也推举我,让我进入了禁卫之中。”
“那也是你努力的结果吧,我听他们说,禁卫不仅有忠诚的需求,实力考核也很严格。”莉莉回想起爱曼克曾经和她闲聊中透露出的内容。
“有一点天赋,不过这不重要。”对方摇摇头,然后将一些新柴加入火堆之中。
“在家中,我大哥天赋是最好的,他比我大6岁,我从小就是在他背影下长大的。”
“不过,虽然有天赋,但大哥也只能当个普通的士兵,很难晋升,也无法获得进阶的资源。”
“皇后陛下应该也了解,进入序列5以上,往往都需要一些珍贵的资源,而那样的东西,平民是买不起,也往往买不到的。”
“各地贵族的私军中,军官基本都是主家的旁支,或者管家、女主人,等各方面的亲戚。”
“人家也是有理由的,毕竟是自己花钱养的人,自然要自己人来统领。”
“那帝国的军方呢?”莉莉好奇的问,她对政变之前的制度不算了解,在她嫁给爱曼克之前,对方已经对帝国的军制改革大变样了。
“在那个时候,我是说过去,帝国的直属军团由皇帝领导的军枢院管制,会有些皇室旁支担任将军,或者大臣,来统领指挥,其中少部分是直接出身皇家外,大部分来自皇家军事学院以及埃梅纳斯的毕业生。”
“他们一进入军中就能获得官职,起点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够相比的。”
“没有战争,没有军功,我们这些人是永远无法上位的,也就是说,即便你天赋再好,也只能做一个小小的士兵。”
“唯一的好处就是,帝国直属的军团往往待遇还算不错,不会刻意克扣。”
“这似乎会让外人感觉,这样的生活还不错。”
“对于某些人而言是这样的,但是对于我大哥而言,他是难以忍受的。”
“在他16岁左右的时候,他就凭借那简陋的修习手册,进阶到了序列3,而后去参军工作,用了3年,才勉强凑够学习进阶下一个阶段的知识。”
“超凡的知识是宝贵而珍稀的,那些掌握秘密之人不会轻易传授。”
“而到序列4,便也是绝大多数平民能接触的顶点了,序列5不仅需要繁复的知识、理论,还根据职介不同,需要特别的资源,其可能是某种超凡的金属,魔兽,植物,药剂,等等之类的。”
“这一点上,如果没有一定家身,根本无法获得,这也是制约平民实力的重要因素。”
“不知多少有天赋的人,就只能硬生生的卡在这里,看着那些天赋不如自己,甚至勤奋也不如自己的贵族子弟一步步超越,然后还一脸鄙夷的看着你,嘲笑戏弄你。”
“世界是不公平的,知道这一点很让人难受。”他加柴火的手慢慢停下,看着绯红的火焰缓缓开口。
“帝国南境,有着帝国部署最多的直属军团,他们驻扎在边境,其成员来自帝国各处,大多也是有天赋,能吃苦的人。”
“本来,大家看着雪华七国动乱,都以为帝国会有所行动,而准备在未来争取军功,获得逆天改命的机会。”
“不过帝国上层早已将开拓疆土忘记,沉迷于享乐之中,那样高高在上的漠视,让很多人逐渐难以忍受。”
“这个时候,是爱曼克,不,我是说皇帝陛下就去了南方的边境军团吗?”莉莉询问。
“是的,虽然我没亲眼看到当时的场景,但听我兄长说,那天他听完陛下的演讲后,一连好些天都兴奋的睡不着觉。”
“陛下回应了我們的期待,他将原有的体系推翻,并大力推进改革,将部分修习方法在军中公开,即便没有财物也可向军方申请进阶资源,代价就是需要军中服役10年。”
“仅仅是十年而已,还有军饷和薪资,这对看不到希望的我们而言,就是一扇前所未有的坦途大门。”
“无数小有天赋的人才都开始涌入军中,军团的编制急剧扩张,而这时发动战争也是注定的必然。“他缓慢述说着十年前,那波澜壮阔的时代。
“帝国需要战争,无数底层人民需要冲破枷锁,他们需要证明自己的优秀,强大,实力,等等。”
“或许现在看来,这就是场错误,但那个时候,大家可不这么想。”
“我想,如果,如果那场远征,帝国成功了的话,陛下或许会成为帝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君主吧。”
“大量的新土地,新的贵族,新的职位,新的空间,这都让帝国能够重新焕发生机,迎来辉煌的时代。”他的声音呢喃,似乎更愿意沉浸在那个美好的梦中。
看着这位年轻禁卫的模样,莉莉缓缓抚过赫尔斯的脑袋,蹭了蹭他的脸颊。
在她嫁给爱曼克之前,改革就逐渐抵达尾声了,那时远征已经开始。事实上,直到谈婚论嫁前不久,她才知道枕边这位爱人的真实身份。
回想那天爱曼克笑着坦白的模样,她有时甚至想打他几下,但因为对方是皇帝,她没能敢下手。
几乎是被热烈的赞美和话语淹没,她在有些恍惚中和爱曼克成婚,然后成为了帝国的皇后,这样不可思议的场景,让她经常怀疑这是不是做梦。
最后,一遍遍的向爱曼克求证,然后被对方笑着摸头,看傻瓜一般的看着。
这些甜蜜的场景逐一回忆,然后又和范斯登、这位禁卫,以及他人口中描述的场景拼合在一起,直到今日,莉莉才逐渐看清那位帝皇的真实模样。
儿时在南方安然长大,少年时和贵族朋友们在帝都玩乐,年轻时联合巴斯卡家族发动政变,一步步走上皇位,大刀阔斧的改变帝国,并将其推上战车,燃烧至尽头,宛如流星一般,划过帝国千年的历史。
温和与冷酷,睿智和疯狂,数种不同的气质在这位帝皇身上完美融合。
他让无数人民心生希望和期待,他让无数家庭破碎,血流成河,他打破过往贵族和高层封锁的上升途径,他用这条途径铸就通往地狱的道路,让无数人心甘情愿的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如此令人崇拜和追随,而又如此令人厌弃和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