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1月20日,哈尔滨。
常瑞青快步走进了自己设在白毛将军府内的作战室里。他是昨天下午结束了同托洛茨基的第一次秘密会面以后才坐火车返回的,到哈尔滨的时候已经是20日凌晨。睡了个囫囵觉后,就召集已经迁到哈尔滨的东北方面军司令部的几个主官来白毛将军府开会。
白崇禧、卢逸轩、王君皓,还有新任的中东路集团军司令官夏威,原来东北军的第五军军长,现在的第二集团军司令官郭松龄,还有一些跟随常瑞青北上的心腹幕僚,都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一干人等都围坐在地图台前低声交换着对这场还没有正式结束的战争的看法。
见到常瑞青走进来,众人全都起立相迎。常瑞青也微笑着朝大家点头示意,大家都注意到他脸上挂着不少笑意,看来同托洛茨基的秘密会面取得了不少成果。看来这场战争,实际上已经结束了。
想到这里,屋子里的几个将军都不免露出了惋惜和遗憾的表情。
看到大家这个样子,常瑞青也微微叹了口气。他何尝不想趁着国防军在东线大胜苏俄红军的机会,大大宰上苏俄一刀?可是中国的国力是明摆着的,外强中干,根本没有同苏俄进行一场长期战争的本钱!而且中国一但染指远东共和国,那就会将现在变成邻国的日俄隔开,这就给俄日联手对付中国创造了条件!这样的局面可是中国无论如何都无法应付的。
他走到地图台前一个空着的位子前坐下,然后缓缓扫视大家一眼:“托洛茨基提出了一个同我们交换领土的建议。他想用中亚的近五十一万平方公里土地,也就是天山以北,巴尔喀什湖以东的地盘,交换蒙古的五十万平方公里。诸位怎么看?”
第一个言的是常瑞青的副秘书长曾琦,他摇头道:“耀帅,新疆已经有些鞭长莫及了,再得到新疆西面的五十万平方公里,恐怕也不好防守吧?万一将来我们和苏俄再生冲突……”
“这个不怕,他们在西面进攻,我们就打北面!远东共和国和西伯利亚可比西边的地盘大多了。”白崇禧笑着回答道。
常瑞青也点头笑笑,心想自己的军队随时能打下远东共和国,而苏俄的军队也能随时拿下新疆和蒙古西部,这样也就形成平衡了。
王君皓也附和着道:“我看这笔土地交易也不亏本,天山脚下伊犁河两岸的土地可肥沃的很,不是蒙古西北部的苦寒之地能比的。”
听到白崇禧和王君皓都这样表态,郭松龄在旁边低低叹了一声。因为在满洲里—哈日干图苏木会战中的出色表现,他是原来东北军系统中唯一一个得到重用的军官。但是他曾经“背叛”过常瑞青一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穿小鞋了,所以在归顺常瑞青以后,都是夹着尾巴做人,平时开会也不怎么言。今天居然叹了口气,当真是有点让人意外了。
常瑞青微笑道:“茂宸,你有什么高见?”郭松龄摇摇头,神色淡淡地道:“也谈不上什么高见,只是有些感慨罢了,俄国人给咱们的那五十一万平方公里都是《中俄勘分西北界约记》和《伊犁条约》割让出去的,这可都是不平等条约。”
常瑞青看了他一眼,嘴巴动了下,露出冷冷地笑容:“不要去想什么不平等条约,也不要想什么收复失地,被人家占领的地盘就是人家的了!咱们要是有这个力量彻底打垮俄国,要拿到手的也不是这一百几十万平方公里。”
他环视了屋子里的众人一圈,苦笑道:“可是咱们有这样的实力吗?虽然苏俄现在的重工业产量只有原来沙俄的三成,可是每年的钢产量仍然有一百几十万吨!我们有多少呢?汉阳铁厂去年生产了不到四万吨钢,南京的浦口铁厂今年才能投产,产量也不过五万吨……两者相加还不到十万吨。
而且这些钢铁还是铁轨和钢坯,能生产枪炮的特殊钢只有上海兵工厂用电炉炼出来的不到三千吨。靠这点钢铁我们根本维持不了一场同苏俄的长期战争,何况咱们的身边还有一个居心叵测的日本!就算是表面上支持我们的英美列强,对咱们也是既想利用,又要提防!恨不得咱们和苏俄同归于尽,他们可不想咱们真的强大起来威胁他们在亚洲的殖民地!所以我们在打败苏俄之后应该见好就收,将来我们或许还要同这头北极熊结盟呢!”
其实常瑞青一开始的计划就是联苏反日,但是他没有想到俄G会因为GC主义的道统之争,在同日本开战的同时,还派兵入侵了蒙古。当时他才意识到,苏俄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他们根本没有将中国当成一个真正的对手!在俄国GCD人的眼中,哪怕是完成了统一的中国,仍然是他们可以轻易打败的弱国,而且在国际上持这种看法的国家肯定不止是苏俄一家!
如果中国真的想要赢得国际上面的尊重,赢得十年或者更长久的和平展时间,要想同包括苏俄在内的任何一个强国结盟,都必须通过打败苏俄来向全世界展示自己的肌肉。
但是在打败了苏俄以后,却不能忘记中国的真实国力还是非常虚弱的。这场对苏俄战争的胜利,其实是苏俄的战略失误,加上帝国主义列强的一致支持的结果,并不能真实反映中俄两国的实力对比。因此在显示力量并且赢得了国际上面的尊重之后,中国还是应该见好就收,免得暴露出外强中干的本质。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场中俄之战同另一个时空的“抗美援朝”战争有几分相似。而常瑞青选择现在收手,就好象是“抗美援朝”战争中,中国军队在攻占汉城以后接受联合国方面提出的(由印度等十三国倡议,美国也投票赞成)的“五步停战方案”,以三场完美的胜利结束战争。
但是常瑞青心中真正的想法,这间屋子里的人大多不太理解。特别是他提出有可能会和苏俄结盟以后,白崇禧、王君皓这几两“跨党”的高级将领的眉毛都渐渐拧了起来。
一向比较心直口快的夏威更是直截了当提出了疑问:“耀如兄,咱们现在都把老毛子揍惨了,他们还不怀恨在心?就算和咱们结盟,恐怕也不是真心的吧?”
常瑞青微笑着看着他,淡淡地道:“国际间的结盟从来都只是看当前和未来的利益,而不是历史上的恩仇。英法几百年的宿敌,不照样可以结成同盟来反对德国?英德还是几百年的盟友,他们英国皇室都是从德国进口的,不照样翻脸不认人?咱们和苏俄打了一架以后,他们俄国人应该已经意识到中国不好惹了。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要么在西方同波兰还有英法妥协,将实力放在东方和中日对峙;要么联合我们制约日本以确保东线,然后将西方当成主要的扩张或防御方向。而我们要全力促成的,就是让苏俄将其展重心放在西方,让他们去找帝国主义的麻烦。”
几个将军都微微点头,似乎明白了常瑞青的意图。常瑞青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就把语调放沉:“虽然同苏俄和解在短时期内还不能成为公开的国策,但是东北方面军必须在实际上执行这样的政策。从现在开始,直到中俄之间签订正式的停战协定之前,我要求东北方面军对苏俄采取稳固防御的方针。同时在中日边境展开布防,还要严密封锁同朝鲜的边境线,严禁朝鲜光复军、日军或是支持朝鲜光复军的我国人员越境。此外,东北方面军还要在今年上半年内集中开展剿匪行动,争取用几个月时间让为祸东北多年的匪患有一个根本上的改观。这些命令随后都会以书面的形式正式下达,大家可都明白了?”
看到常瑞青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在坐的几个将军也没有再提出什么异议,都纷纷立正敬礼:“是!职部明白!”
……
远东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都,赤塔。
洁白的雪花和着西伯利亚的寒风又飘了下来。风雪当中,赤塔火车站里面,整齐的苏俄红军士兵们正默默登车。俄G赤塔市委组织的几百个欢送的群众在远处挥着小红旗,一阵阵的呼喊着打倒波兰帝国主义的口号。
根据现在远东共和国宣传部门的口径。苏俄红军的东线战役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日本帝国主义和中国修正主义的军队在遭受了沉重打击后,已经退出了远东共和国的领土。为了避免战争的进一步升级,为了显示苏俄GCD和人民对和平的诚意,在沉重打击了侵略者之后,红军决定在东线单方面实现停火……
而在东线“单方面停火”以后,红军东方面军的主力部队就开始陆续西调去同波兰作战了。
在站台上面,两个披着厚厚的呢子大衣的东方人正信步而走。在他们身后,还跟着几个穿着红军军服背着步枪的东方人,一看就知道是东方军团的人。走在前面的这两位,一个就是现在远东共和国最高苏维埃主席黄宝培,也是最早追随常瑞青的干部之一,他是代表远东共和国到火车站来欢送红军远征的。而一个就是中国GCD的政治局委员组织部长周E来。
周E来在19日常瑞青和托洛茨基的会面之后没有返回哈尔滨,而是和托洛茨基一起回了赤塔,一方面继续充当双方的和事佬,一方面则以中G中央组织部长的名义找远东共和国和远东人民**军里面的中国籍高级干部谈话。
“植生兄,你是我党的创始人之一,又在苏俄**战争中经受了锻炼和考验,是不可多得的可以承担重要责任的干部。中央希望你能回国工作,陈主席和常委员长想安排你进政治局。”
“可我已经在这里有了老婆孩子……”
“哦,真的吗?那我可要恭喜你了。”
黄宝培苦苦一笑:“对方是俄罗斯人,名叫丽达.乌斯季诺维奇,原来是东方军团政治部的干部,现在是共青团赤塔市五一区的区委书记。”
或许是因为金碧眼的俄罗斯姑娘真的很迷人,眼下俄G中国帮里能排得上号的都娶了俄国老婆或是泡上俄国美眉了。而且这些俄国女人也基本上是清一色的俄国GCD干部,有很多还是契卡的成员!
不过周E来却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那不是更好,可以让你那位丽达和你一起回国,我可以帮她在中央安排一份工作。”他看着黄宝培的脸色有些古怪,又摆了摆手,笑道:“植生,其实娶俄国老婆也没有什么,现在中国国防军里有不少青年将领也都娶了俄国妻子,他们的夫妻感情大多非常和睦,生活也美满幸福。”
黄宝培摇摇头,心道:“那能一样吗?人家娶的是白俄贵族小姐,自己娶的是红俄**女战士,虽然也是美女,但骨子里面多半契卡的同志……”他勉强一笑:“其实我在这里也挺好的,当了远东共和国的最高苏维埃主席,还是俄G远东局委员,也算是封疆大吏了。”
周E来顿了一下,压低了声音道:“植生,你难道有什么难处吗?是不是苏俄这里……”
“没有什么,没有什么的……”黄宝培的脸色有些阴郁,不过嘴上却没有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摇头。
周E来自然也看出了不对,对于俄国GCD在国内、党内实行的红色恐怖他当然是有所耳闻的。他想了想,又试探着道:“现在中G中央准备在新疆开展GC主义实验,需要很多有能力又肯吃苦的干部,中央希望可以召回一部分派到俄国工作的同志。”
黄宝培知道周E来是想把自己捞出俄国这个是非地,他感激地冲对方点点头,低声道:“对于新疆的GC主义实验,托洛茨基同志是非常感兴趣的,现在也就是他真心想要实现GC主义的。”
周E来似乎有听出了什么话外音,小声追问道:“难道俄G里面有许多不想实现GC主义的党员?”
黄宝培笑着指指自己:“是的,这样的同志有很多!而我就是其中之一。只不过为了自保或是往上爬,在表面上大家都拼命伪装成了坚定的布尔什维克。”
托洛茨基这个时候却没有去火车站给红军送行,他还呆在自己在赤塔的别墅里面,拿着19日同常瑞青的谈话记录,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也不知道看了多久。斯克良斯基则坐在他的对面,也是脸色凝重。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听见纸张抖动的嗦嗦声音。
到了最后,托洛茨基手一抖,才将记录文件放在了桌上。又取下鼻梁上的眼镜,用手拧着眉心,深深叹息:“这个修正主义头头提出的问题很深刻,非常的深刻……我们的事业成败的关键就是要在GC主义理想破灭之前,将社会生产力提升到可以达到GC主义门槛的地步。”
“……可是又怎么能够迅速提升社会生产力呢?俄国实在太落后了,根据马克思和恩格斯的理论,GC主义**应该先在英国、美国、德国、法国这样真正达的资本主义国家中胜利,而不是在落后的俄罗斯和更落后的中国先成功。这也就意味着常瑞青的理论是符合马克思主义的……我们的**其实是一场被打扮成无产阶级**的资产阶级**,最后将会建立起来的是资产阶级专政而非无产阶级专政!”
听着托洛茨基充满疑惑的口气。斯克良斯基也跟着皱起了眉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常瑞青这个东方军阀怎么就成了修正主义的理论家了?还把**先知托洛茨基的脑子给搅浑了呢?
托洛茨基还在喃喃自语:“现在党可能要面临的问题就是在社会生产力远远达不到GC主义社会所需要的高度的情况下,用GC主义组织管理生产的办法来管理俄国经济……而在社会生产力不够达,生活资料短缺的情况下,如何分配短缺的生活资料就将成为一个难题,对我们全体GCD员来说也将是一个严峻的考验!”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对面的斯克良斯基:“斯克良斯基同志,你觉得我们的党能经受住长时间的考验而不变质吗?”
斯克良斯基深吸了口气,大声道:“托洛茨基同志,党现在面临的考验只有一个,就是如何点燃欧洲世界**的熊熊烈火!世界**最先在比较落后的俄国取得胜利并不代表着我们将会在漫长的时间里独自奋斗!因为这场**是世界性的**,在欧洲、在美国,无产阶级的怒火像火山一样即将要爆了!只要我们在西线打败帝国主义波兰,将**的火种洒向欧洲,胜利就一定属于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