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变官家不太容易,可改变风声倒是没什么大问题!”
徐玉瑱笑笑:“敢问公孙东家,您有算过河东府的两条河运的月货量是多少不?”
“这个不大清楚!”
“容我来告诉你,苏靖烨背靠辽东,从水运中赚了数不清的银子,单单今年运往河辽东的粮食就有十万石,这是什么概念?”
对于徐玉瑱的说辞,公孙章心里很清楚,他之前也怀疑自己,明明公孙氏的实力已经很强,几乎就拿捏在自己手心,随便谁想要高能耐的结果,都要去走下贱的路子。
此刻徐玉瑱就是用的下贱恶心人的办法,逼着顾胜南和公孙章为之怀疑。
数息考虑后,公孙章道:“小子,你只是一个商贾小儿,有什么资格去向苏氏的水运闹腾,别的不说,单单是运运河帮那边的贼人手段就足够让你喝一壶!”
“公孙东家,做生意讲究个义字,更何况我的义信成藏义带信,而你身为河东府首屈一指的大豪商,我没理由上来就寻您麻烦,那不合乎规矩,现在您似乎看到我的意思到底在哪,兴许咱们还能同仇敌忾,做些大事!”
“大事?”
徐玉瑱的高言扩论让公孙章有些不屑:“小子,你说说看看,一个左右倒右手的人能做出什么大事?”
听出公孙章在嘲笑自己,徐玉瑱也不生气,他道:“公孙东家,我给你讲个故事,你听完后在好好琢磨下,看看我说的对还是不对,如果对,你就算支持我,我领你的情,日后商海大船上必定与你同行,不对,您只当我放了屁,往后胜负相对,你只管出招,我全都接下!如何?”
“小子,痛快!”
公孙章粗呵一声,于是徐玉瑱继续说:“这市面上有一群人,正在逛街呢,一个人过来叫唤...老虎来了,老虎来了...周围的人听了,根本不在乎,继续转转看看,等一会儿又来一人...老虎来了,老虎来了...连着两拨叫唤,周围的人开始注意,身子慢慢思考起来...该不会真是有老虎吧...直到第三个人神色慌张跑来大呼老虎来了老虎来了...”
言到此处,徐玉瑱问公孙章:“前辈,换做你,你会如何想?”
“这...”
看似简单的小乐子还真就让公孙章难以断定,徐玉瑱笑笑:“公孙东家,这便是三人成虎的由来...有些时候,不管真假,当叫唤的人足够多,吹的风言足够密,那这事就会变成真的...现在,冀州的河运大半在苏氏手里,公孙东家要说没想法,那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反过来讲,真要让你去和苏家作对,怕是你也没有那个勇气...”
“小子,你一个刚刚出名不过几年的小商号,凭什么就敢和苏氏百年基业作对?你有什么把握?你为何要来到冀州作祟?拿我们当陪葬?给你垫背出劲儿?你的算盘打的未免太好了!”
一通话把徐玉瑱给撂的干干净净,可徐玉瑱却说出最关键的一句。
“公孙东家,冀州的南面是哪里?”
“自然是燕京...燕京?...燕京!”
至此,公孙章猛然惊蛰,跟着他用不可置信的眼光看着徐玉瑱:“你背后的人是谁?”
“公孙东家,有些事有时候不是我们能够拒绝的...所以你要是愿意,我徐玉瑱的义信成已经摆明立场,义是我对朋友的,信是守住商道的,成便是大业必有果!”
明明白白的话让公孙章没有再说什么,当即离开。
回到府上,公孙章独自一人坐了很久很久,陈青河也一言不发的陪了许久。
入夜,公孙章坐的有些僵硬了,才算开口:“什么时辰了?”
“回东家,亥时一刻了!我已经命人备好宴席,只等您去用食!”
沈镜应声,公孙章摇摇头:“明日一早,你代我去见见顾胜南,就说过去的事...我公孙章做的有些不地道!”
莫名其妙的低头认错看似毫无常理,沈镜却清楚地意识到...公孙章有想法了。
同一刻,顾胜南也从黄文休哪里听到一些消息,河东府对于徐玉瑱的故意搅乱粮道价格的行为很是愤怒,偏偏州府韩复大人派小吏给了徐玉瑱一个提醒,其它任何的潜意命令全都没有下,这是什么意思?完全就是韩复在默许。
一时间,顾胜南发现自己突然看不懂徐玉瑱了!
“老陈,难道说徐玉瑱那个小子在背着我们做其它的事?”
“似乎是的!”
陈青河附和:“就在刚刚,派出去的眼线回话,徐玉瑱的义信成来了一位营州州府官员,江城子!他是贺若亦的门客,前年才升任官员,现在悄悄来到河东府,要说没事,谁信呢?”
“官家掺和生意,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唉,又是麻烦事,明日...我得亲自见见那个愣头种!”
仲夏,北方夷人的内战陷入白热化,东夷数万骑兵冲进了西夷的王帐孤列山山脚下,关键时刻,胡人竟然有一彪铁骑从北漠河出现,短短数日后,夷人草原的战争结束了,对于这个信号,北秦震荡了!
纵然大山颤栗尘土飞扬,州府小地却依然保持着独有的清明。
河东府的渡口河运,连日来商船的运送速度莫名加快,几乎达到了三日一趟的地步。
“这么慌张的运送货物往北,看来真是要出事了!”
渡口附近的茶摊子下,徐玉瑱望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和船流,心里倍感惊蛰,一旁,江城子道:“一定是辽东城在备战!得快快禀告贺大人!”
“不急!”
徐玉瑱直接拦了江城子的话头:“江大人,我虽然不知道贺大人背后到底是谁在发命令,可要是夷人胡人南下了,你说辽东城备战是不是正常的?”
“玉瑱,你想说什么?”
“我是个商人,我眼里只有商道,我的目标也很简单,贺大人的命令是什么,我就用商道的办法去为他察看,弄清楚苏氏的所有生意,顺带搅乱苏氏的所有计划,可辽东城...不归我管!江大人要自行判断!”
撂下话,徐玉瑱起身伸了个懒腰,不远处的旗船上,公孙章、顾胜南正在船边等候,于是徐玉瑱交代盛宣桓:“你回到商行,告诉张存虎,把今日的粮价提升三成出售,同时在商栅栏收货也以高价收,有人顶,你就跟,一定要跟到底!”
“东家,咱们柜上的银子可不多啊...您要这么搞,那商号不出三天就会断银崩溃!”
盛宣桓有些担心,可徐玉瑱却道:“今晚上我不回来去,到时会有一个叫做李德鹊的人到号里,他到了以后,你安排他住下,从明个起他就是二东家!你依照他的意思行事!”
“东家,李德鹊?那又是谁?”
盛宣桓再问,徐玉瑱已经和铁肇往旗船走去。无奈他只能跟着离开。
这下茶摊棚子下只剩江城子一人,虽然徐玉瑱的变化让他心生不悦,却没有再说什么。
上了旗船,徐玉瑱抱拳道:“公孙东家,顾东家,让你们二位久等了!待会儿我自罚相三杯!聊表罪意!”
“三杯算什么?你要是喝完这条河,我便领你的罪!”
公孙章比较狂妄,狠话撂出,徐玉瑱笑笑:“公孙东家,我要是喝完这条河的水,那还用咱们三人想什么法子来应付河运老贼呢?”
话有暗意,公孙章嘴角上扬:“你小子...”
“罢了罢了!虽说之前咱们三家各有敌对,但现在的事只要做了,就没有退路,否则苏氏的屠刀落下,咱们三家都要倒霉!”
顾胜南缓了局面,说:“粮价昨日已经到底封,河西府、河北府、河内府、营州、平州、安州等地全都跟着波动,可以说...仲夏这一批屯粮的关键点,我们河内府三家把握五成以上,剩下五成在苏氏的河运及其它商号手里,现在我们要做一个果断的决定,明日开始...搏价撂出来后,消息必须跟到位,否则苏氏的商号反应过来,我们就会功亏一篑!损失巨大,难以想象!”
“顾东家,关于你的考虑,我从昨夜一直想到刚刚,有一个机会我们可以试试!”
“什么?”
顾胜南和公孙章齐齐看向徐玉瑱。
“苏氏一旗分三,长房苏靖烨,二房苏靖弛,三房苏靖州,苏靖州两年前被袭击身亡,黑手就是苏长房的人,可惜雁门郡官府不作为,此事就这么不黑不白,随后苏三房的所有粮道生意归于苏长房!至于苏二房也不是什么善茬,他在失去平衡的苏家无法敌对苏靖烨,一直在蛰伏,这两年我也私下打听过,粮道的八成在苏靖烨手中,苏靖弛依旧吞进两成不出,所以在辽东战事似起似不起的情况下,朝廷不管备不备战,辽东都要有所准备,在这个时候,搏价粮道,挑乱局势,打破苏靖烨的节奏,暗里联合苏靖弛,后劲再出,绝对能够给苏靖烨重创,到那时...即便辽东城施压,本着局势稳定的方向,将半数粮食资助辽东城,既能免出大都督的怒火同时也能让大都督看到,除了辽东苏氏以外,还有冀州顾氏和公孙氏!”
一席言论落地,公孙章和顾胜南全都骤起眉头。
良久,公孙章开口:“你如何会断定苏靖弛会出手?血脉至亲,非外人可破!”
“公孙东家,如果你看到苏靖州死了以后,苏靖烨和苏靖弛在公堂上的表现,你一定不会说出刚才的那些话!”
“那些啰嗦话,我们不需要再计较,简单的一句,苏靖弛这条线,谁去接?”
顾胜南搭腔问出关键,徐玉瑱毫无犹豫都:“我说的,自然有我去!”
“罢了吧!”
公孙章使劲缓了口气:“你和苏氏的关系那么复杂,苏靖弛就是有心出招,也不会应你这个包衣奴才出身的后辈!我去会会他!”
“公孙东家,你有多少把握?冀州的局势会在三天内发生骤变,你要是离开,这边...“
顾胜南有些怀疑,公孙章伸手一指身后的沈镜:“我不在,他可以替我做任何决定!”
沈镜受到东家的点名,即便众人早已相识,他还是冲顾胜南和徐玉瑱抱拳施礼。
“徐东家,顾东家,在下沈镜,接下来的搏价浪潮中,在下有不到的地方,还请二位东家多多指点!”
“沈掌柜客气!”
徐玉瑱对于沈镜很有看法,虽说沈镜和公孙章是不同类型的人,可真要比起手段,沈镜这个掌柜和谋略不比公孙章低到哪去。
至于顾胜南,多年前公孙章和他斗法时,这个沈镜从中出招,没少割顾胜南的肉,所以说现在公孙章把话交代出来,看似是向徐玉瑱和顾胜南保证自己走后四合元号的商事一切正常进行,暗里却告诫顾胜南,不要以为自己离开不在就可以搞小动作,否则几年前的亏必定重演。
与此同时,销声匿迹许久的李德鹊带着几个阳城义信成伙计赶到河东府。
由于一路劳途,李德鹊这些人看起来像个乞丐。
“李掌柜,这徐东家到底在干什么?怎么一路走来,咱们听得全都是义信成的骂声?”
伙计不明所以,李德鹊道:“粮价先低再高,这种事换做谁都是一样的骂,你们少罗嗦,赶紧和我赶到地方,看看状况,要是出了差错,没你们好果子吃!”
胡乱两句,几个伙计闭嘴,老实跟着李德鹊往前走去。
傍晚,三青街的义信成商号,盛宣桓正在盘帐,张存虎突然进来道:“徐掌柜,门外来了一群乞丐,说要见徐东家,我怕是拍花子的杂碎,就没让他们进来!”
“一群乞丐见徐东家?”
盛宣桓愣了愣,忽然他想起先前徐玉瑱的交代,于是赶紧起身来到门口。
商号旁的石阶下,李德鹊几人靠墙休息,盛宣桓问道:“你们见徐东家何事?”
“你就是盛宣桓?”
李德鹊转头扫眼,盛宣桓抱拳:“敢问兄台是?”
“在下李德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