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李德鹊几人收拾干净,盛宣桓摆出酒宴,道:“李东家,徐东家走前交代过,您来了以后,这商号就暂由您当东家管事,我是掌柜!他是张存虎,跑堂管事,另外还有几个跑堂伙计,杂役是日招日走!不留宿!”
简单的几句话,盛宣桓把河东府义信成的情况交代的清楚。
李德鹊刻意看来盛宣桓一眼:‘此人言辞有理有度,是个人才...’
虽然暗里夸赞,可李德鹊自身傲骨,肯定不会轻易的把徐玉瑱随随便便召来的人放进眼里。
稍加迟疑,李德鹊道:“今日我来的路上听闻河东府粮价已经开始反浪,具体价格涨幅为多少?进出贩卖量多少?”
“昨日粮价在一石八百钱,今日已经提了一成,将近九百钱一石,傍晚闭铺已经收至一两,日出六百石,由于徐东家和四合元、天顺成的有过商议,四合元和天顺成出粮更大,多在一千至一千二百石左右,外来贩商高了足足六成,明日一早开市,义信成、天顺成、四合元三家合价定在一两九一石,同时派人前往河东府周边郡县收粮,定价一两二!”
“这么滚浪?”
李德鹊顿时惊了一跳,可在转念琢磨琢磨,他就明白了。
两年前,徐玉瑱在营州趁着苏靖烨控制粮道不稳的机会,明出粮,暗收买,最后搞得泰丰州号玩完,现在来到河东府,有阳城、营州的义信成做后盾,加上宝昌号的钱庄支撑,一无所有的徐玉瑱敢乱来,有了这么些本钱的他更不知道胆子会飙到什么地步。
短暂的考虑后,李德鹊问:“城中有几家钱庄?”
“四家,分别是宝昌、庆丰、荣庆、大庆元四家,其中的庆丰听闻暗中还有东家,似乎是雁门苏氏苏靖弛的益德成钱庄!”
盛宣桓仔细说完,问:“李东家,您问这些做什么?莫不是想要借贷?我建议这个时候先不要动,所有人都知道义信成最近在玩粮,一旦我们去借钱,他们必定会要挟高利!”
“你说的不错,可我既然来了,就有我的法子!”
李德鹊说完,招手阳城带来的伙计之一小五子。
小五子立马把肩头的包袱放下,打开后拿出里面的银票。
瞧此,盛宣桓道:“李东家,你这?”
“徐玉瑱那个家伙做事永远都很冲,没有一些后劲儿,鬼才安心,这里不多,但是也把阳城和营州的义信成给抽血抽的差不多了,要是这回败了!我就离开义信成,继续去做我杂役酒鬼!”
第二天一早,义信成开门,门外已经派了一些试图买低价粮赚钱的贩子。
可是谁成想,屋里的伙计出来后,直接插上一只牌价,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粮食一两九一石!
“一两九一石,是我眼花了,还是小兄弟你写错了!”
贩子满脸不信,张存虎粗声:“兄弟,你也没看错,我也没写错,就是一两九一石,你要是论升买,也就二百前一升不到吧!”
“有没有搞错,现在可不是灾年,你这价格一晚上涨了多少?我要报官!”
“报官?哼哼!”
张存虎冷笑一声,转身去招呼其它的事,小五子走过来道:“大哥,我劝你还是赶紧买,过了今天只会更贵!”
“忽悠谁呢?粮食就是粮食,不是金子!”
商贩都是精明种,暗里遮掩的说法有时并不能起用处,反倒是明明白白的刺激会在一定程度留下念想。
这小五子早就被李德鹊交代过,稍稍理顺思路,他笑呵呵道:“大哥,我也算是忽悠你的,听说夷人草原内乱结束了,胡人和夷人也掺和到一块,闹不好那些外族狗就要南下,你说...一旦南下,是不是要发生战争了?”
“战争?”
商贩们都是一愣。
趁着这些商贩不明所以,自顾嘟囔时,小五子闪身进去,屋里,李德鹊和盛宣桓道:“看着吧,那些商贩就是咱们的嘴巴,一群唯利是图的烂人!”
听此,盛宣桓心里一怔:‘好一个借口吹风之策!”
当日上午,河东府刮起一场粮价暴涨的风波,同一刻,河东府东面几十里外的郡城里,徐玉瑱和顾胜南来到这里等到午时,酒肆里的一些食客便把这事议论起来。
于是徐玉瑱冲顾胜南道:“顾东家,河东府那边起风了,估计两三天吧,苏家就会派人进入冀州,到时你可要盯紧点!”
“这个不用你多说,我天顺成的分号铺子自然会掌控局面!”
午后,徐玉瑱和顾胜南装作外地贩货的商人,在郡城商栅栏以一两二的价格开始收粮,虽然这个价格与河东府的卖价相差甚远,可眼下的粮价全都受之前十多日的低价风波影响徘徊在一两左右,加上消息真真假假没人确定,所以徐玉瑱和顾胜南几乎收购了郡城里所有的屯粮,并归藏于郡城内天顺成的仓库里!
同一刻,河东府的商栅栏,由于天顺成、义信成、四合元的粮价就像商量好似的涨价,商栅栏那边也出现乱象。
“怎么会这样?那些个家伙搞什么鬼?”
集曹陈炳禾不明所以,心燥火燎,结果小吏又来传话.
“大人,您去街上看看吧!”
“又怎么了?”
“现在城里的粮价直线上升,那些商行不知搞什么鬼,要么跟风,要么关门,更可气的是刚刚在商栅栏里有几个贩货的人,开口收粮就是一两五,现在因为一批仓粮已经把价格飙到二两一了!”
听到这些消息,陈炳禾气急大怒:“混账,简直混账,难不成他们卖的不是粮食,买的也不是么?”
出了商事堂,陈炳禾赶往闹腾的地方,远远看去,一群人正围在一起看热闹。
从那些乱七八糟的话里可知,官仓出售的陈粮果然以二两一一石的价格被人买走,而这与昨天的价格完全相差两倍。
围观的众人看到官家露面,立马散开,陈炳禾跑到官家的陈粮摊子前质问:“刚刚买粮的人在哪?”
“大人,那些人走了!”
小吏乐呵呵道:“那些个商贩不知是不是被驴踢了脑袋,竟然用二两一的价格来买官仓里的陈粮,还抢着要,大人,您看...这是卖粮所得的一千二百两现银,小的...”
不等小吏说完,陈炳禾一巴掌抽上来:“混账,混账!”
连着叫骂让小吏不明所以:“大人,小的不明白啊,您...”
陈炳禾懒得和小吏解释,转身上马赶往州府。
州府韩复大人得知情况,脸色阴沉无比,一旁的黄文休等府中要员们纷纷沉思。
“大人,集曹急报!”
“让他进来!”
陈炳禾跑进来后喘着粗气道:“大人,商事出事了,今早一开市,所有商行竟然不约而同的提价,就在刚刚,一些商贩为了买官家在商栅栏设下的陈仓粮摊前大打出手,最后以二两一的价格买走了今日所出的全部陈粮!下官心感不妙,特来...”
“够了!”
韩复发话,断了陈炳禾的说辞,陈炳禾不知如何办,呆愣在原地。
府参黄文休迟疑数息,起身:“大人,下官以为...这个时候商行胡乱做价,必定有所图谋,如果强行下令压制,只会适得其反,而且会引发河东府的商事混乱!”
“大人,下官附议黄大人所说!”
一众官员再三考虑后,纷纷表露出一样的想法。
殊不知这也是最稳妥的说辞,毕竟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哪怕黄文休与顾氏和公孙氏都有交际,在这种时候,他也是两眼一抹黑。
韩复听完众人的话,问陈炳禾:“你以为那些人强行高价买走官家的陈粮是什么意思?”
“这个...”
陈炳禾冷不丁被稳住,足足沉思好半晌,才大着胆子道:“大人,下官眼里浅薄,不敢多说什么,不过有一点下官能够肯定,那就是商贩故意高价买走官家陈粮,就是为了坐实粮价疯涨的局势!”
对此,韩复还算认可:“你说的很多!那些个商贾种行事如此一致,必定有所图谋,只是你们身为河东府的官员,竟然能够不知道那些商贾再图谋什么?本官可真是高看你们了!”
“大人,下官斗胆猜测,必定与辽东的局势有关!”
忽然,府中长史袁崇可出列。
韩复看了他一眼,道:“为何扯出辽东局势?你只是州府的官员,话不要太危言耸听!”
“大人,下官有三个方向可以论断,当然最后的决断在您手里!”
袁崇可清了清嗓音,黄文休、陈炳禾等人都看向他,心中似乎有不满。
“自去年开始,辽东一直传出不稳的风言,先是夷人内斗,跟着是胡人瘟疫,辽东大都督力行法无禁止即自由,致使辽东的商行大肆扩张,可是这样带来的后果也很明显,官令难控,商事乱通,此刻冀州一半以上的官运处于呆滞状态,下官对于这事仔细察看过,发现是苏氏的河运控制着几乎冀州整个的通运,随着苏氏把河运方向转到辽东、燕京东进、幽州西出这三个方向,我们冀州的半数河运没有河运帮的管制,混乱了一段时间后,就自然而然的停下,本土的商行却没有快速的通运,导致现在冀州各府城的商行相互独立!其二,河东府最大的商号是公孙氏的四合元与顾氏的天顺成,明面上控制了河东府的所有生意,可在半个月前,辽东营州地界的一个商号义信成突然在三青街立了牌子,次日就卖出了低于市价的粮食,这导致了随后一连串的粮价爆跌,现在河西、河北、河内三府连带辽东的营州、平州、安州都处于低价不升的局面!河东府基本上到了粮草屯陈的地步,其三就是今日的突然现像...没有任何预兆,突然就翻了起来,跟着就是我们官家的陈粮依照市价出售,这么一来,其它的商贩怎么看?必定会认为是官家无力控制,或者是官家暗中授意!”
连着三个缘由撂出来,即便袁崇可没有再说下去,韩复、黄文休、陈炳禾这些人已经意识到,粮价突然降低和暴涨的背后,必定与辽东冀州的商事大范围规模变化有关,至于关键定然逃不出辽东的局势。
只是府官终究是府官,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就足矣,什么辽东战备,外族混乱,韩复不愿意去想,因此,即便袁崇可暗中提醒了,他依旧不往那条路子上说。
“袁大人刚所言有一些道理,但商事的变化理应商事法令来解决,不到万不得已,官家不要强行干涉!”
模糊一句,韩复看向陈炳禾:“你立刻去天顺成、四合元、义信成三家看看,告诉他们的掌柜,不管有什么事,都要依照法令而行!”
“这...下官遵命!”
陈炳禾本来还想说什么,结果脑子转了一圈后,硬是把到嘴边的话给咽下去。
等到商议散了以后,黄文休连忙跟到书房:“大人,刚刚在堂上,您为何遮掩了袁大人的意思?辽东局势不稳,营州来的商号混蛋有意在联合四合元和天顺成搞事情,现在也确实出了苗头,如果这时候我们压下去,后果还不至于太坏,反之就会彻底失控!”
“黄文休,本府刚才的命令你没有听么?”
韩复显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说,黄文休不是会装糊涂的人,立马再谏言:“大人,商事屯私,苦的是百姓,乱的是时局,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吧!”
“够了!”
一声怒斥,韩复道:“此事不要再多言,河内府的同僚来此商议秋防事务,你速速去准备!”
眼看韩复强行催赶,黄文休只能忍气离开。
河内府北面的汶河上,旗船还在缓缓前行,两日来,徐玉瑱和顾胜南转遍了河内府东面北面的所有郡县,暗里更是收购了近万石粮食,说是俩人成为屯粮王也不为过。
“徐东家,现在我手中的现银基本全无,你呢!”
面对问话,徐玉瑱道:“顾东家,我已经欠了钱庄一万两千多两银子,你觉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