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山是桔城城内唯一一座山峰。山上绿树参天,林间多飞禽,偶有异兽出没。
这座被视为桔城之肺的山,是一座名副其实的天然氧吧。
多年前,桔城将山上原住民尽数迁了出来。省委与桔城市委分别在山上建了疗养院。邓静安的十月山林草庐,是唯一一个民间产物。
正因为山上建有疗养院,桔城市委便将这座山实行了封闭管理。市民进山人数,每日都有严格控制。
大旱之年,岳峰山似乎并没受到丝毫影响。山上郁郁葱葱一片绿,令人赏心悦目。
许一山上次来岳峰山时,正值下雪。管理处的人蛮横堵住进山之路,才让许一山知道进出岳峰山并非那么容易。这座被桔城市民视为骄傲的山,居然被园林处以保护长安全为由,严禁市民随意进山游览。
愤怒之余的许一山,当即取消了岳峰山的各种限制。从那以后,岳峰山就成了普通市民最乐意去的地方。没有门票限制的岳峰山,再一次焕出来她美丽的光芒。
上下广场上,停满了各种各样的车辆。游人如织,欢声笑语不时响起。
许一山让邓斌将车停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带了孔野,径直上山。
美女作家邓静安喜欢幽静,因此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山上度过。来之前,许一山给她打过电话,得知她正在十月山林草庐,便直接过来了。
本来,邓静安的十月山林是要被强拆的。毕竟,整座山的原住民都被全部迁了出去,怎么还能容许她留在山上?
但桔城市委最后以保护文学艺术创作的名义,让这座小小的草庐存活了下来。
十月山林是邓静安给草庐取的名字。她特别喜欢岳峰山十月的景致。每到十月,岳峰山上枫叶便全都红了,远远看去,就像天边飘荡着一片绚丽的火焰。
邓静安就是太喜欢了十月红枫,她才托关系,找门路,最终在一位山民的手里买下了这一片小小的草庐。
十月山林掩映在一片竹林里,山顶下来一条小溪,从草庐旁欢快流过。无论春夏秋冬,小溪从未干涸过。到了秋天,翻开小溪里错落的石头,能找到鲜美的螃蟹。
若是到了冬天,大雪纷飞,积雪压弯竹梢。四周白茫茫的一片,静谧无声。偶有沙沙雪落声,能勾起人无限的惆怅。
十月山林草庐远离大路。因此,即便在山上游览的游客,也很少有人能现这一片与世隔离的幽静之处。
邓静安一袭曳地白色长裙,正笑吟吟的等在门外。
看见许一山来了,她迎上来,嫣然一笑道:“许书记,蓬门今始为君开哦。”
许一山回了她一句,“静安小姐,我是只缘身在此山中啊。”
所谓草庐,并非结草为庐。十月山林过去是一家山民的住所。房屋之墙,非砖石结构。而是就地取材,劈竹为墙。墙内墙外,均敷草根拌泥。
屋内地面,乃以粘土混合砂石,久拍成型,坚硬如石。
邓静安买下草庐后,加以改造。一座山居,顷刻间便变成了一间仙气飘飘的世外寓所。
草庐谢绝外人参观。非邓静安邀请,外人根本不可涉足其间。
许一山对草庐并不陌生,第一次过来,差点下不了山。第二次过来,却遇上了传说中的祝老。这次上山来,是因为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他需要邓静安为他指点迷津。
邓静安写书写剧,是不可多得的一位才女。像她这种集美貌与智慧为一身的姑娘,世间少有。她能让祝老亲切称呼她为“小朋友”,自然有过人之处。
毕竟,像祝老这种人生阅历非常丰富,看惯了人生起起落落,经历过风云激荡的大智之人,能将邓静安视为“忘年交”,是在欣赏之余,心有倾慕之意。
茶水上来,揭开盖子,满屋便盈满异香。
十月山林所饮之茶,皆为邓静安亲手采制。
草庐前有三株茶树,据原房主说,树龄几年,他并不得知。只知在他太爷爷那辈就传承了下来。三棵茶树,一年所采茶叶,不过半斤。
邓静安每到秋季,便将草庐四周的野菊花采摘下来,在太阳底下暴晒几日。晒得菊花枯萎成团。便盛入玻璃皿里。
若要喝茶,取壶在小溪里盛水,放在桃木炭上烧开。再将茶与野菊放进杯中,沸水一泡,菊便盛开,茶香随之溢满房间。
许一山浅浅喝了一口,脱口赞道:“好茶!”
邓静安微微浅笑,目光平静地凝视着他,轻轻叹道:“别人是酒逢知己千杯少,我这是茶遇良人一杯多。”
两人相视一笑。邓静安的笑容,便如平静水面微微荡开的涟漪。
邓静安道:“今日怎么有空?”
许一山叹口气道:“因为想你的茶喝了。静安小姐,我很羡慕你啊,独居深山,与世无争。淡泊世外,无欲无求。”
邓静安抿嘴一笑道:“你太高看我了。我就一俗世女子,哪有你说的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我有所想,亦有所求。只不过人生啊,十有八九难如人意。”
许一山嘿嘿笑道:“我在想,等我哪天退下来了,我就学你,找一深山,结草为庐,安安静静度过余生。”
邓静安缓缓摇头道:“不,这不是你能得到的生活。其实啊,每个人从出生那天起,命运就安排了他要走的路。像你这样的人,心里装的是天下苍生,哪里能像我一样,偏居一隅,了此残生。”
许一山认真道:“静安小姐此言差矣。你是精神导师啊。你的作品,激励人们积极向上,谱写人间美好,鞭挞社会丑恶。你才是最清醒的人啊。”
邓静安笑而不语。脸上荡漾着一层难以掩饰的羞色。
“许先生,此来不仅为喝茶吧?”邓静安突然改变了称呼。称呼许一山为“许书记”,等于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无形之中拉开了。换了一种称呼,就将两人的关系拉近了。朋友间,才会以此相称。
许一山从一见到她开始,一直称呼她为“静安小姐”,这是客套,也是礼貌,更是在向邓静安传递一个信号,他许一山是以朋友的身份来拜访她的。
冰雪聪明的邓静安哪能听不出来许一山话里的含义。她见许一山一直在顾左右而言他,便直接将话题突破了。
“还真是。”许一山讪讪笑道:“静安小姐,我现在遇到了一个难题,想请你帮我指点指点。”
邓静安淡淡一笑道:“哎哟,许先生,我可不是算命先生,哪能给人指点迷津呀?不过,我倒很想听听,许先生迷在哪了。”
许一山便长长叹了一口气,将燕京调研团要来中部调研,自己要不要向省长容海汇报的事说了一遍。
邓静安听完,半天没出声。
一壶茶水喝完,又添了一壶新茶。但新茶入喉,许一山却怎么也品尝不出茶香了。
“你是想听听我的想法?”良久,邓静安才莞尔一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