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山目不斜视,正襟危坐,一副聆听的架势。
邓静安忍俊不禁笑道:“许先生,你这模样,我反说不出口了。”
许一山嘿嘿笑道:“古时问计寻策,须诚心以对。静安小姐的话,我当然要洗耳恭听。”
邓静安道:“你若将我当朋友,你就不要这样虚伪。你若视我为他人,我又何必说三道四?”
许一山闻言,心里不觉一动,当即松弛下来了神经。
邓静安道:“我先问你,中部省谁为老大,谁是老二?这就好比是斗地主,大小王一定要分清哦。”
许一山小声道:“陆书记自然是老大,容省长屈居第二。大小王我还是能分清的。”
“一副扑克里,除了大小王,谁大?”
“四条2。”许一山脱口而出。
“你不是不懂啊。”邓静安捂着嘴巴笑道:“可是2有四张。这四张势均力敌,谁也不能独大是不是?”
许一山点了点头。
“我再问你,你在这副扑克中,处于什么位子?大小王肯定不是,四张2当中,你有一席之地吗?”
许一山心里一跳,顿时沉默下来。
如果将省委常委班子比喻成一副扑克牌,他应该连一张2的位子都没达到。帮子成员十一人,他位居最后一位。虽说大家都是班子成员,常委排位也没有一个明确的规定。但是,现实当中,排名非常有讲究。
如果将陆书记和容海比喻成大小王。那么,组织部长、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和政协主席算是四张2。常委当中的宣传部长和统战部长都在他之上,何况还有专职副书记和常务副省长以及省委秘书长。
这些人,谁不是位高权重之辈?他们当中谁的背景不比他深厚,谁的政治资源不比他丰富?谁的人脉不比他广泛?
当初入常,是借了融城管委会的光。融城管委会在原王书记的要求下,主要领导必须成为班子成员。第一任书记胡进,他藉此进入省委常委班子,为他调离中部,主政中原省铺路。
接任胡进之手,他担任第二任融城管委会书记。由此也打开了从地市级向省厅级展的大门。至于桔城市委书记必须是常委班子成员的规定,似乎意义已经不大了。
如果将这副扑克牌摆在面前,许一山一时之间还真会迷茫起来,自己究竟是这副牌当中的哪一张?
“你现在还不是大小王。”邓静安抿嘴笑道:“取代2的可能性暂时也不存在。不过,在一副牌中,当大小王不在一起,四张2也不在一起的,炸弹就可以击败任何一张牌,是不是?”
许一山狐疑地问道:“要成炸弹,得有四张同样的牌啊?”
“衡岳、桔城、逸阳和香河,不就是一个炸吗?”邓静安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道:“但人家出第一张3 的时候,你就不能直接去炸。毕竟,你手里还有其他的牌可以应付。关键时刻,一炸才能定局。”
许一山被邓静安说得有点迷糊了,他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一副牌当中的一张牌,还是打牌的这个人。
还是邓静安点醒了他,“打牌之人,必须要将自己化身到牌当中,才能一招制胜。”
十月山林草庐喝茶,许一山并没有得到一个直接的答案。邓静安自始至终都没给他提建议,自己究竟要不要将燕京调研团来调研的事汇报给容海。
但是,他明白了邓静安的暗示,他手上还有不少的牌可打。
究竟出那张牌,他还在权衡。这张牌出去后,不说制敌,至少能挡敌。
此时,一个人跳到他脑海里——邓晓芳。
邓晓芳在融城管委会撤销后,许一山将她要来放在经济协作区筹备组办公室副主任的位子上。这是一个闲职,至少现在很闲。
三市联席会议过后,许一山向省委请示,要求撤销融城管委会的机构。原管委会干部职工,调入三市联席会议办公室。
邓晓芳起初也在联席办公室,在经济协作区筹备组成立后,许一山将她要了过来。
对付容海最好的一张牌,邓晓芳莫疑。
省长夫人邓晓芳,本该挂个职就行了。但邓晓芳很喜欢做事,比如她在融城管委会时,许一山就是看中了她的这个身份,力排众议将她安排在除自己之外的第二把交椅上。
他的这个安排,确实起到了稳定作用。管委会原班人马都不是吃素的,但在遇到了邓晓芳之后,谁都只能投鼠忌器。邓晓芳背后站着一个当省长的丈夫,碾压了所有蠢蠢欲动的人。
这也是许一山无暇顾及管委会工作,管委会却平安无事的原因之一。
将燕京调研团来中部调研的消息通报给邓晓芳,名正言顺。毕竟,作为筹备组办公室的副主任,此刻该是她挥作用的时候了。
邓晓芳听说调研团要来,她很高兴地问道:“我要怎么准备呀?”
许一山道:“不用准备。邓主任,我因为一时抽不开身,能不能请你跑一趟容省长办公室,把情况汇报给容省长?”
“就这点小事呀?”邓晓芳不高兴地说道:“我打个电话就解决了呀。还有其他什么事需要我做的吗?”
“邓主任啊,向省委领导汇报是最重要的事。”许一山一本正经道:“这次调研团来调研,是决定我们经济协作区还能不能搞的关键。容省长是我们省最重要的领导,经济协作区还需要领导在调研团面前争取得到支持啊。所以,这不是小事,也不是打个电话就能解决的。”
“你就放心吧,我坚决完成任务。”邓晓芳兴致勃勃说道:“我现在就去老容办公室,把情况给他说说。有什么情况,我第一时间汇报给你。”
打完这个电话,许一山顿觉浑身轻松了。
有邓晓芳出马,胜算有了一半。容海不会与妻子邓晓芳生正面冲突。许一山感觉,容海对邓晓芳似乎有些忌惮。
他们是一对典型的老夫少妻组合。年龄相差接近二十岁。
当然,邓晓芳是容海的第二任妻子。他的前任妻子和他们的孩子,在他们离婚后,已经移居了海外。
轻松之余,他心里不觉掠过一丝悲凉。他在想,自己的这种做法,是不是有些卑劣了?
陆书记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没有明确指示他去容海哪里汇报。正因为这个迷糊的态度,让他不得不去问计邓静安。
邓静安一个大小王的说法,点醒了他。在中部省,贵为小王的容海,完全可以凭着一己之力碾压他许一山啊。
如果容海拿没接到汇报而干涉燕京调研团的调研,必将影响调研团的判断。
现在,他让邓晓芳去干这件事,既让陆书记的指示得到了落实,又不会给容海留下口实。至于邓晓芳去不去汇报,容海接到汇报后会是什么反应,他已经无需去考虑了。
他必须赌一把。赌容海能被邓晓芳拿捏住。
一丝苦涩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