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彼此了解,甚至胜过自己。哪怕有几十年时间的隔离,有些印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是不会改变的。
古月红知道她不会喝酒,沾酒就醉。她提出这样的方案,等于要她认输。
“古家一向说话算数。”古月馨淡淡地说,她现在的身份是家主,不是独立的个体,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古家。即使明知古月红使诈,她也只能应战。
“很好,不愧是古家家主,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古月红双手鼓掌,逼得古月馨不能反悔。
南宫玉盼不认识古月馨,但她不傻,从她们的对话里,她听得出来,古月红对这个气质雍容华贵的女人是忌惮的。
或许求求她,阿仆还有一线生机。
顾不得许多,南宫玉盼卑微膝行到古月馨面前,抬起头:“夫人,求求你先救救景昊吧,你的大恩大德,我南宫玉盼将来做牛做马报答你。”
古月馨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从小在炼毒中长大。习惯了与毒相伴,她虽不似古月红那般歹毒,也不似简灵溪慈悲为怀。
她有一套自己的准则,她这次前来不是救人的,是来阻止古月红的。
若不是关系着古家的禁术,她是说什么都不会踏入南宫大宅的。
“你求我也没有用。”古月馨冷睨着跪在地上的南宫玉盼,表情和古月红如出一辙。
南宫玉盼一怔,绝望快速漫过心头,但她不放弃。
阿仆为了她,做尽一切,活得凄苦。她只是为他求人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南宫玉盼给古月馨磕了个响头:“夫人,求你了,求你了……”
“我说了,你求我没用。没有心头血的人是活不了的。”古月馨声音极寒,若不是她那身庄重的打扮,南宫玉盼还以为她是古月红。
她们五官一模一样,神韵也像。只是,一个年轻,皮肤紧致,光彩照人。一个自然老去,雍容华贵,气度不凡。
南宫玉盼如遭雷击,身子摇摇晃晃,连跪都跪不稳。空白的脑子里浮现的全是阿仆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还有他冲入茅草屋,紧紧把她搂在怀里的激动。他被着火的房梁砸伤,还笑着对她说,只要她没事就好。
过往的一幕幕,每回忆一次都痛苦万分。
“夫人……”经过这次事件,她深深明白了一点。
这世上对她最好的人就是阿仆,没有他,她的人生将毫无意义。
古月馨转头看了躺在地上,表面断了气的阿仆,她可以感觉得到,他还有一丝丝微弱的气息。
古月馨带着好奇的心情走向他,蹲下身,手放在他的颈动脉上,一摸到他的气息,她心一惊,被取走了心头血的人,必死无疑。
可他脉息微弱,几近于无,却仍顽强活着。
活了这一把年纪,她从没有见过如此神奇的男人。
他应该是心中有所牵挂,没有彻底放下。这为了眼前这个女孩子吗?
她是长得很美,可从面相上看,心术不正,跟古月红属于同一类人。她们经常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牺牲身边人。
不过,这个男孩子虽脸被烧伤了,相比而言相貌丑陋,但他的生命力很顽强,还有一股凛然正气。
可惜啊,真是太可惜了。
见古月馨脸色微变,简灵溪忙问:“前辈,他是不是还有救?”
古月馨看了简灵溪一眼,突然福至心灵,或许这是一个好机会。
不过,她不能当着古月红的面说,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可以试试。”古月馨淡淡地说。
“我?”简灵溪指着自己的鼻子。
“是,你懂医术,又真心想救他。有时候方法只是一种手段,靠的还是一份信念。如果你真的不忍心他就这么死了,拿出你毕生所学,试一试。”医者的习惯就是随身携带药包,古月馨也不例外。
她打开自己的药包,从中取出一颗药丸交给简灵溪:“他的命就在你手上。”
“前辈……”简灵溪惊讶极了,她万没料到古月馨这么瞧得起她。
可如今阿仆的情况真的很危险,她要是再推辞,他就真的死定了。
好吧,她就试试吧,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
简灵溪伸出双手,恭恭敬敬接过古月馨手上的药。一种使命感由然而生,有了古月馨的鼓励,她更加相信自己了。
古月馨没有多言,转身就走。
看了眼简灵溪掌心里的药丸,古月红脸色大变:“这是……”
“月红,你造的孽,就让天意去做决定吧。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的造化。”古月馨突然开口,是责怪,也是提醒。
古月红扁了扁嘴,最终没有多言,转身跟着古月馨出去。
好吧,她也不是嗜杀成性的人。如此一个痴情汉就这么死了,真是太可惜了。
不过,他若不死,南宫玉盼的怨恨和悲伤就不会被激发到最高点,这样的魂傀战斗力减弱了不少。
她好不容易才有了这么好的一个人选,现在放弃真是有点不甘心呢。
但有古月馨在,她也不能再出手了。
以简灵溪现在的医术,她不太可能救活阿仆,哪怕古月馨将古家的圣药给了她。
古月馨和古月红相继离开,简灵溪将药丸交给南宫玉盼,对她说:“把这颗药喂阿仆吃了。”
“啊?”南宫玉盼一脸迷茫,他现在这样子,根本无法自主吞咽,怎么可能吃药?
“在你几次生死关头都是阿仆喂你吃了药。”简灵溪说完,转身去准备她要用的药材和针。
简灵溪走了,南宫玉盼无人可问。
虽然她处于生死边沿,但她还是有一点点意识的。她懂了,阿仆给她喂药的方式。
不假思索,她将药含入嘴里,嚼碎,再将他抱入怀里,双手捧着他的头,虔诚覆上他冰冷的唇。其唇上的寒意让南宫玉盼心都颤动几颤。
她又一次感同身受他的经历,每次他给她喂药的时候也是怀着这样的心情吗?
此时此刻的阿仆只剩下一丝丝微弱的气息,南宫玉盼撬不开他的牙关,急得泪水涟涟。
滚烫的泪落入他嘴里,失去意识的阿仆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绝望,稍稍松了牙关。南宫玉盼大喜,继续虔诚捧着他的头,将药一点点挤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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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宫玉盼怕药效不够,半丝不敢留,将药喂得干干净净。
她取出一张湿巾替阿仆轻轻擦拭脸上的污渍,她记得他小时候特别爱干净,甚至有一点点小洁癖。脸上的这道疤,他看了一定很难过吧?
房梁砸下来,那么疼,火还在烧,他怎么能笑得出来?还对她说,幸好砸中的不是她。
这么多年来,她没有给他一次好脸色。他却没有怪她,反而处处维护她,为她争辩。
南宫玉盼越想越自责,她恨不能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她真是狼心狗肺,看不到别人对她的好,只专注于自己的殇。
其实,跟阿仆相比,她简直不要太幸福了。可她并不知足,总觉得所有人都对她不好,都欠了她。
“景昊,你一定要活下来,为了我活下来。你不能这么残忍,你把心头血给了我,却带走了我的心。你要我怎么活下去?景昊,以前都是我不好,是我被利益蒙蔽了理智,看不到你对我的好。景昊,你不能丢下我一个人。这人世间太冷了,我怕,我好怕。求求你,不要走,不要离开……”南宫玉盼贴着阿仆的脸,呢喃着自己的惊恐和彷徨,泪一滴滴从她的眼眶滑落至他脸上,烫伤了他的灵魂。
痛,是房间唯一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