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那些被妖魔啃啮的头骨之上,全都挂着下面百姓用弓射出去的箭矢。
同样的,有几个被蜻蜓啃噬着的人,手里也拿着刀剑与长弓——
他们不是人质,而是这里先人们选拔出来迎战妖魔的勇士。
但他们力量卑微,为了保护更多的所谓“勇士”不被妖魔掳走,神灵只能以自己为代价,暂时满足妖魔们的口腹之欲……
而在另一幅画中,神灵并没有重生——他永远死在了那场战斗中,而从邪神的尸体上复生出来的,便是“切西亚”,那种被阿赞鹌拿来做武器的长形绦虫。
人们跪地俯首,不是为了向神灵祈求宽恕,而是顶着这种怪虫子带来的巨大伤亡,不断尝试驯化这种虫子。
“下一幅。”
不知不觉间,我的语气越来越冰冷。
这里这些愚昧的山民,甚至对他们那朴素的信仰,都存在着巨大的误会——神明已死,而他们面对的所谓“神的盟友”,“神的敌人”,都不过是一片泡影。
一切依旧扑朔迷离。
绮意老老实实调转紫外线灯,她已然无法理解目前的状况。
在最后一幅挂画中,先民们利用从神明身上生发出来的“切西亚”抵御妖魔的入侵,重建家园……而那些被打败的妖魔,被他们集中堆砌在了神明的雕像附近。
看到这里,我脊背一凉。
那画中的神明塑像,三头六臂,怒目圆瞪。
……岂不正是我身后这尊?
换句话说,这神像所在的这座大殿……正是这些山民用来关押他们捉来那些怪物的地方!
而我刚刚余光扫到的那张人脸,并不在这些挂画中。
“这些山民的祖辈,到底在跟什么战斗?”
绮蝶生有些慌张地看着我。
我焦躁不安地看向这大殿中的神像:“你问我我问谁去?我听说得是这座山曾经被核试验波及,山上很多动物都变异了。”
绮意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啊?我们听说的是这里的穿青降头师在培育一种新的蛊物。”
绮蝶生白了她一眼,还在责怪她不该这么快跟我透底。
我就知道。这俩兄妹突然出现在这里,绝对非同寻常。或许是穿青降头师那边的余党联系到了他们,要求他们速速归队。
但这也说不通啊?
既然联系上了老同僚,既知此地荒山野岭凶险异常,难道不应该派人出来接应一下吗?
就这么放我们被这些刁民关在这里,这叫什么事!
“当。”
“当。”
“当。”
“当当……”
那巨力金刚座下的祭桌上,一个巴掌大的小木鱼自己响了起来。
我一下子便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即将绮意拉到我和绮蝶生身后,拿出一把防身用的匕首,面朝神像严阵以待。
那木鱼声一开始响起时还算挺有节奏,后面却是越敲越快,越敲越急促!仿佛是在警告我们,有什么东西正在朝这里迅速靠近!
什么东西?是白天见过的那种蜻蜓吗?
如果是那样那兴许还挺好办——只要能寻机切掉它三四条腿,以它那小胳膊小腿的力道,应该并不足以控制住一个大活人。
“当当当当当……。”
“当。”
“当。”
绮意的目光一直紧盯着那木鱼,听到那木鱼声又再次稀疏了下去,我听到她的呼吸稍稍缓和了几分。
我谨慎地又等了几秒,待那木鱼声彻底停歇,这才大着胆子持着刀,小心翼翼走向那祭桌。
怎想,下一个瞬间,一道人形的黑影竟是从那祭桌下面窜出来,一把扑在我身上,亮出一口大白牙,不由分说便要往我脸上啃!
我神经紧绷,但奈何腿上还有伤,一时使不出大力,只能顺势一把将匕首塞进它那张大嘴,顶起它的上下颌骨!
“呜啦呜啦……”
那怪物的口水混杂着血水,喷了我一脸。万急之中借着绮意打来的灯光,我这才看清这怪东西的全貌——
此物一半像人一半像狗。如果说像狗,那必然是条大狼狗,如果说像人,那必然是个身高不超过一米三的侏儒。
总之,它身上不着片物,皮肤又白又薄,瘦骨嶙峋,“吹弹可破”。让我想起了之前在白龙王那里见过的那个笼中人。
尽管都是一样的瘦骨嶙峋,都是一样的手脚畸形,这东西的行动能力却远非那个被折磨成废物的可怜虫可比!
事实证明,它不仅身形敏捷如狗,力气更是大到离谱,对疼痛的耐受力也很离谱!
我用匕首的利刃撑起它的嘴巴,本就是怕他一口撕下我的脸皮,谁知他竟豪不吃痛,硬着那匕首的刃尖还是咬了下来!
一瞬间,我以为我手没了。
那东西的一口大板牙狠狠咬在我手腕上,疼痛一时间令我的灵魂饱受折磨。我努力催动着我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握紧了匕首在它嘴里用力搅动,试图凭狠劲绞断它的舌头。
但是,它好像完全没有痛觉!
我感觉我的手里握住了一条软软的黏糊糊的东西,怕不是都把它舌头拔下来了,但它偏偏就是哼都不哼一声,只是牙口一张一合,一口一口往我手臂上爬!
我的意识渐渐随着失血而朦胧,朦胧之中,蓦然听到绮意一声绝望地呼喊:“哥!那里有把火铳!”
……
我听到绮蝶生的脚步声在快步接近。
“砰!”
其实老式的火铳,甚至比起现代很多以阴损闻名的枪火弹药,威力都是要大很多的。
我只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那怪物竟是大半个脑袋都被轰得血肉飞溅!随着一阵尖锐到令人鼓膜炸裂的诡异尖叫,那东西这才放开我的手,连滚带爬逃到大殿的角落里。
“呼噜噜噜噜……”
我一个骨碌爬起来,赶紧站到绮蝶生身后。
绮意迅速从她自己身上扯下一片还算干净的衬衣,为我止血包扎。而绮蝶生则全神贯注握着一柄小臂长的火铳,指着墙边那东西。
他的手臂在颤抖。
看来这短铳确实威力了得。我这才彻底看清那东西到底是个啥:一只被扒了皮的猴子,顶着一个大它脑袋好几圈的牛角头骨!
而我手里握着的,并不是它的舌头,而是它不知被什么液体泡软了的鼻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