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那暮深的脸也一下子拉了下来。当然，连黑龙王都不怎么敢跟这绮念仁老太太造次，她自然也不会多说什么。
别看这老太太现在是个光杆司令，仅是背后有浑水龙王做靠山，看来她面对黑龙王是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
到这里，我终于是长出了一口气，与绮意一起，心惊胆战地跟那黑龙王几人擦肩而过。
蒋世佑：“你根本没打算交出苦难之匣。”
我浅笑着回他：“逢场作戏谁不会。难道你就考虑过告诉我，有关我过去的真相了？”
那老妪陡然放开一只拄着桃木杖的手，拉住了我的手腕，小声提醒我：“年轻人，做人留一线。不要跟你做不掉的人关系太僵。”
我看着这老妇人苍老的脸，一时竟莫名生出了几分亲切感。
“这位老奶奶，您到底是……”
念仁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活动着脚步，拉着我走向了前殿，呵呵地笑了起来——
“如你所见，老身是阿意的奶奶。我的好孙女还是第一次带着男孩子回家，老身又怎敢不照顾周全？
小伙子你放心。我穿青一族虽然人丁稀少，祖上传承下来的基业也没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里还有老身和阿意在，还蒙浑水龙王厚恩垂怜。
就凭这些人，还灭不了穿青一族的名号，灭不了老身我！只要他们一天不敢对老身下手，一天还忌惮着你手里那个盒子，这祟冥寺就是你的娘家。”
我一下子有些糊涂，绮意也是脸色绯红。
“奶奶，你这是在说什么……他只是有事带我来这里看看而已，我也不知道您老人家尚还安好，怎就让您说得跟……”
绮念仁也没回应什么，我感觉她可能是属于那种选择性耳背。
我几次尝试跟这老太太搭话，她也是回一句落一句，中间甚至几度忘记了自己在接待客人，扭头拿起一个水壶就开始浇花。
这无所谓，其实我也并不着急。
原本我想见浑水龙王，一大半其实是在于我的世界观塌了。曾经我世界里最“亲近”的爷爷居然是那么一个“黑龙王”。
虽然我觉得这么说有点奇怪，但我感觉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刚刚被洗脑时的那个孩子。
朦胧，迷糊，不知所措。我需要一个新的偶像，一个新的榜样，一个可以让我朝他前进的榜样。
现在的我得知自己记忆被清洗，自己的过去被掩埋，我最迫切希望得到的，不是一个可能需要付出巨大代价的希望，而是一个切实可以让我安稳努力的偶像。
就这一点来说，这浑水龙王可不知要比黑龙王强多少！
我麻木地跟着这绮老太太，时不时帮把手替她干点挑水劈柴的体力活。我惊讶于这么大一座庙貌似只有她一个人在收拾，同时也惊讶于一个老降头师的晚年生活居然可以如此清闲。
晨钟暮鼓，明日复明日。
她的人生，貌似已然在绮家覆灭的那一刻便被重置了。
待一串杂货忙完，我抹了一把脸，发现自己已然是大汗淋漓。绮意那边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早就找了把椅子坐下喘气了。
“奶奶，这么大一座庙，您一个人管得过来吗？”她到底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绮念仁依旧没有回答，彼时她正一手提着一个花洒，慢慢悠悠往几盆海棠上浇。我惊讶地发现，此人干得活不比我少，却依旧精神矍铄，手不酸腿不麻！
她一直那副颤颤巍巍仿佛随时都会垮掉的模样，在此时的我看来，简直像是装出来给人看的。
等她忙完了一切，她终于在堂屋里老实坐了下来，随手将那极富压迫感的桃木手杖放在一边。
安静坐了一会儿，此人的神志也渐渐清醒了起来。
“孩子们啊，你们此行是来？”
绮意脱口而出：“我想见见南边雪山上的那些穿青降头师。他们难道不是我们的族人吗？为什么他们不来接你上山？”
绮念仁一下子愣了愣，目光一瞬间从孙女身上松脱了出来，也不知是在看向何方。
紧接着，老太太又看向了我。
“你呢？”
我老实告诉她：“我想见浑水龙王。我想见识见识，能为那何宅那般乱局收尾得如此漂亮的，究竟是何许人也。”
老太太点了点头。
“啊，你是想见雪阳啊……想来也是，追风你从小跟着那黑龙王长大，一晃十几年过去，也该到想见世面的年纪了。”
我问老太太：“龙王是不是已经离开这里云游去了？”
老太太摇了摇头。
“她应该是还没到。你是不了解我那老友，她那臭脾气可不比老身好到哪儿去，每次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至于她为何而来，又为何而去，老身也就勉强知道个一二，却总有人以为老身跟龙王走得近，什么都想来问问。
罢了罢了，这些话儿啊我也就跟你们两个小辈说说。老身这一亩三分地，还得靠她那浑水龙王的名声慢慢镇呢。”
还没到？不会吧。
我微微蹙眉。
我中途又是去看老何又是到处打听，待一切准备周全后才前来拜访。龙王如果是前几天在鸣兰旅店那听说我的事马上出发，应该早就到了才对啊？
老人家难道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我循着内心中的几条线索，逐个细心推理了起来。绮意则是靠在奶奶的膝前，柔声与奶奶攀谈起了穿青降头师的那些事。
没一会儿，我便被老太太一声斩钉截铁的“不会！”打断了思路。
“失踪女孩？还尊为圣女？不会不会，这不是圆圆的做事风格。再加上你爹都去世这么多年了，他的话圆圆还是会听的。实在不对劲的话呐，就是她又被谁给架空了族中权力，迫于压力才行此下策。
我穿青降头师一脉，一向讲究一个害理不伤天，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她可一直都是记在心里，不敢忤逆的。”
我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说得这个圆圆，是穿青降头师现在的族长吗？她现在多久来看望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