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了崇文殿之后便回到了皇子所,但是并没有练习书法,而是更衣之后,出宫去了。
因为他上午要在崇文殿读书,下午却要是到六部去的,所以他出入宫门,毫无阻碍。
出了宫门,他一路策马疾驰,直奔齐王府。跟在他身后的侍从见他马骑得飞快,心中叫苦,拼命呼喝着马儿,“驾,驾!”唯恐被他甩得太远了,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未免保护不力。
所幸一直到齐王府,高元煜都是太太平平的。
到府门前下了马,将马缰绳交给侍从,高元煜大步流星的往里走,冲着迎上来的门房吩咐道:“去禀报大嫂,就说我到了,是给昰哥儿送玩器的。”门房陪着笑脸,“是,小的这便往里通报。十四殿下,要不您先在前殿坐会儿,喝杯茶?”高元煜脚步不停,“不用。本王急着去看小侄子,况且本王并不渴。昰哥儿在童稚园对不对?本王这便过去了。”只自己一个人进去,却命令跟着的侍从全部留在门口,齐王府的门房也不敢硬拦,赶紧的往上报,“十四殿下来了,直接去童稚园了。”一层一层报到了林昙面前。
因着阿昰还小,所以他是不用和哥哥姐姐们一起到宫里上课的,而是呆在林昙为他精心准备的童稚园中。这童稚园有几分像林沁的沁园,景色是美的,花草鸟雀是有的,不过学习的氛围更浓,更像一个小孩子上课学习的地方。林沁陪姐姐说了会儿话便看望小外甥去了,这会儿正和阿昰在一起。
林昙娥眉微蹙,“备轿,去童稚园。”侍女忙答应着,出去命人备轿,“王妃急用,片刻也不许耽误。”须臾,两名健壮有力的婢女抬着一乘青色小轿来了,林昙出门上了轿子,命令道:“速去童稚园。”她话中既带了一个“速”字,两名婢女果然脚下用力,速度飞快。
林昙坐在轿子里,幽幽叹了口气。
林沁长成大姑娘了,却还是天真烂漫的性情,做姐姐的不得不替她多操着点儿心。梁纶和高元煜都是翩翩少年郎,心地、性情、才华都没的说,可一个是祖母给看好了孙媳妇人选,一个是母妃雄心万丈要举办百花盛会来为她的宝贝儿子选妃,故此这两位都让人敬谢不敏。言科和言秩兄弟二人倒是什么都好,没一处不好,林沁见了面便“科哥哥”“秩哥哥”叫的很是亲热,可是在他俩面前从来没有脸红过,显然是只是把他俩当哥哥了。这种情形,也真是让人为难。
童稚园里,和暖的阳光下,林沁牵着小小的阿昰在小径上漫步。
阿昰今年还不到四岁,长的像他爹齐王,可是比他爹活泼多了,爱说爱笑,爱动爱闹,走个路都不老实,蹦蹦跳跳的。
他牵着林沁的手往前蹦了一大步,快活的笑。
“阿昰真乖。”林沁笑咪咪夸奖。
她很喜欢大哥家的阿代、阿倾和依依,也喜欢姐姐家的阿昊、阿昕、阿旸和阿昰。但凡到了齐王府,总是要来看望阿昰的,一次没拉过。
阿昰奶声奶气的问林沁,“小姨,依依怎么不来呀?我想她了。”
依依和阿昰是同年生的,阿昰比依依大两三个月,很喜欢依依这个小表妹。
林沁笑吟吟的告诉他,“因为是小姨一个人来的,外祖母和大舅母都没来,所以带不了依依。依依还很小,要跟着祖母或是母亲才可以的,小姨照顾不了她。”阿昰歪着小脑袋想了想,“那,小姨下回和外祖母、大舅母一起来吧,就可以带依依了。”林沁喜得弯腰亲了亲他,“阿昰好聪明啊。”阿昰是个好脾气的男孩子,被小姨亲了并没有变脸,也没有伸出小手一脸嫌弃的去擦拭,而是欢快的笑了笑,继续蹦蹦跳跳的往前走。
“阿昰!”高元煜颀长的身影出现在园门口,他远远望着活泼可爱的小阿昰,眼眸中是如海一般的深情。
“十四叔来了呀。”阿昰见到高元煜,开心的冲他挥了挥手。
“阿昰。”高元煜心中感慨万千,低沉而温柔的叫道。
“十四殿下。”童稚园中既有老师,也有侍女、乳母,见高元煜突然来了,忙上前迎接。
高元煜摆摆手,“不必多礼。本王前几日得了件从西洋传过来的玩器,特地送给昰哥儿玩耍的。”说着话,他便往里边走过来了。老师和乳母都是皱眉,相互看了看,忙紧紧跟在高元煜身后,也过来了。
到了阿昰面前,高元煜傻傻的笑了笑,“阿昰,十四叔给你送玩器来了。”
林沁亭亭玉立,阿昰天真稚嫩,这样的姨甥二人站在一起,真是太赏心悦目了,看的人心都醉了。
林沁笑吟吟的,落落大方。
阿昰挺高兴,仰起小脸蛋,“真的呀?什么玩器?”
高元煜探手入怀要去取东西,林沁好奇的探头去看,“什么呀?”她正是美好的年纪,声音娇柔,如敲冰戛玉一般清脆动听,高元煜身子酥了酥,手停在衣襟口,竟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怎么了,还保密不成。高小胖,你这是卖关子么?”林沁更好奇了。
高元煜脸涨得通红,局促的站在那里,计无所出,一筹莫展。
他也不想这样的,可是这会儿他身子不听使唤,想动也动不了……
“我十四叔这是在干啥呀?”阿昰黑漆漆的眼睛盯着高元煜看了会儿,实在看不懂,小声问林沁。
林沁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呀,你十四叔这样子跟中了邪似了……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阿昰,你十四叔这个样子真像在玩木头人呢,肯定是有人把他定住了!”
“就是就是,木头人。”阿昰高兴的点头。
木头人是一种小孩子常玩的游戏,就是当令官喊出“木头人”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管谁在做什么事都要立即停下,保持原有姿势,一动不动,如果谁先动了,那便是输了。林沁和阿昰姨甥二人观察了高元煜好一会儿,最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肯定是有人把他定住了呀,要不他怎么傻呼呼的站在这儿,跟个木桩子似的呢?
外面传来马蹄声。
“骑马!”阿昰眼睛亮了,一声欢呼。
他是很喜欢骑马的,可是他还太小,他的父王和母妃不许他骑,最多是有齐王在场的时候让他骑骑小矮马而已。阿昰但凡听到马蹄声响,便会欢呼雀跃,欣喜不已。
马蹄声已经到了园门口,阿昊端坐在一匹小马驹上,严肃的看着大家。
他骑的这匹小马驹虽然年龄不大,个头不高,却是真正的宝马良驹,浑身的毛均是闪亮乌黑,富有光泽,马的身形流畅优美,头形更是漂亮昂扬,而且这小马驹和阿昊一样不爱笑,脸长长的,显得非常庄严肃穆。
“大哥!”阿昰见到阿昊就快活的不行了,又是叫,又是笑,又是跺脚,“大哥,你骑马真好看!大哥,你……你真好看!”不知该怎么夸他的好大哥了。
说来也怪,阿昊一来,高元煜马上便行动自如了。
他自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的玩器递给阿昰,“十四叔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阿昰接过玩器,礼貌的道谢,“多谢你呀,十四叔。”
“乖。”高元煜伸出手,轻轻摸了摸阿昰的小脑袋。
林沁就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高元煜闻到她身上的淡淡幽香,若有若无,隐隐约约,不由的心神荡漾。
能离她这么近,能看到她整张脸、整个人,还能闻到她身上的香气……今天天气真好,阳光明媚,温暖如春……
阿昊下了马,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大哥,十四叔给我的!”阿昰咧着小嘴笑,举起手里的玩器。
阿昊恭敬的长揖,“见过十四叔。”又转向林沁,“见过小姨。小姨,园东有间书房,书房里有我娘亲给阿昰画的小画册,您能帮着给画完么?我娘亲太忙了,只给阿昰画了一半。”
“画册,画册。”阿昰仰起小脸笑,“小姨,画册。”
阿昊站在高元煜和林沁之间,冷静的和林沁商量,“小姨,您和我娘亲是姐妹,一定会心有灵犀的,您帮阿昰画全了,好不好?”牵起弟弟的小手放到小姨手中,“阿昰跟小姨一起过去好不好?你想要什么,便跟小姨说,小姨自会替你画好。”阿昰乐不可支,牵起林沁的手往里拽,“小姨,走,走。”林沁不由自主的便跟着阿昰走了。
高元煜怅然,目光贪婪的盯着林沁的背影。
阿昊皱眉,往旁边看了看,只见有位老师手中持着柄给阿昰讲课用的团扇,团扇的扇柄很长,便冲她伸出手。老师会意,忙双手将团扇送上,阿昊举起团扇,挡在高元煜面前。
高元煜伸手把团扇往外拨,“阿昊,莫和十四叔捣乱。”
阿昊手稳稳的,高元煜若是往右挪,他也往右挪;高元煜若是往左转,他也往左转。反正就是不让高元煜看他小姨,连背影也不许。
高元煜踮起脚尖,伸长了脖子,阿昊也踮起脚尖,手里的团扇举得更高。
“阿昊,乖啊,十四叔好不容易才能见着她一面……”高元煜跟阿昊商量。
“不许见。”阿昊淡定的道。
“阿昊,咱们都姓高啊。”高元煜和他套近乎。
阿昊不屑,“不管,我要保护小姨。”
林沁牵着阿昰的小手,姨甥二人说说笑笑,蹦蹦跳跳,已去的远了。
阿昊还固执的举着团扇,高元煜还在踮着脚尖张望。
“叔侄二人这是做什么呢?”林昙在童稚园外下了轿子,含笑问道。
高元煜心中大叫不妙,慢慢转过身,勉强挤出一脸笑,“大嫂,我和阿昊是在……是在……”
“我和十四叔闹着玩呢。”阿昊若无其事的把团扇还给了老师。
“真是孩子气。”林昙微笑走过来,神态亲密摸了摸阿昊的头。
阿昊浅浅淡淡的笑了笑。
都说外甥肖舅,这话还真是有道理的,阿昊平时的表情像极了林寒,可是他这一笑,却活脱脱的是一个小林开。林开也常常这样笑,浅浅的,带着几分愉悦,非常从容。
林昙微笑向高元煜,“十四弟,听说你来看望阿昰,来给阿昰送玩器,我这做母亲的真是非常感谢,感谢你这么惦记、关爱我的阿昰。不过,以后如果你再来,不要直接到童稚园,好么?阿昰虽然还很小,可是我已经给他安排有老师、有课,阿昰本来就活泼爱动坐不住,若是中间被打断,那便更加养不成好习惯了。十四弟,今后你到齐王府来,先去看看我这个做大嫂的,或是先看看你大哥,然后我们陪你来看阿昰,好么?”
高元煜明亮如星的眼眸暗了暗,低沉的道:“是,大嫂,小弟谨记在心。”
林昙淡淡一笑。
她请高元煜到亭中喝茶,“今年春上的吓煞人香,味道不错,你尝尝。”高元煜哪里有心思喝茶,道:“大嫂,我是专程来给阿昰送玩器的,下午晌还有正经事要做,便不打扰了。”林昙也不苦留,“莫和我们客气,想来便来。若来了,可别忘了看望大嫂。虽说小侄子亲,可大嫂也是自家人,对么?”高元煜无话可说,连连称是。
高元煜告辞离去。
出了童稚园,他还神情惆怅的回过头,又张望了一回。
看着高元煜远去的背影,阿昊闷闷的,“我觉十四叔课没上完便溜了,便觉得不对,也跟老师请了假出来。紧赶慢赶,还是让他跑到前头了。”林昙微笑,“他多大你多大?阿昊,你骑的是小马驹,他骑的却是高头大马,你现在是跑不过他的。”阿昊轻轻叹了口气,“娘,我想快些长大。”林昙心中感动,揽过他用力抱了抱,“乖儿子。”
阿昊乖顺的在林昙身上靠了靠。
不过,只靠了一小会儿他便起来了,身姿笔挺。
林昙笑,拉着他去到书房,看林沁和阿昰在做什么。
屋角铺着地毡,林沁和阿昰舒舒服服的坐在地毡上,阿昰拿着画册指指点点,“小姨,我喜欢这个,还喜欢这个,还喜欢这个,你多画它们。”一口气指了许多活物,要林沁帮他画出来。林沁笑,“阿昰你可真会玩,小姨小的时候虽然养过大白和小灰,可是也没有让人专门把它们画出来给我看呀。”阿昰得意的挺起小胸脯,“我娘帮我画的!”炫耀他有一位非常善解人意的母亲。林沁笑咪咪拍拍他,“好了,知道了,阿昰,你娘亲太忙了,小姨接着画完,会替你画得很漂亮的。”阿昰咧开小嘴笑。
“小姨在给阿昰画画啊?”林昙站在门口,温柔的看着他们。
“娘,娘!”阿昰见到母亲便一个骨碌爬起来,忙不迭的往她跟着跑。林昙微笑抱起他亲了亲,到地毡上坐下,“来,让娘看看,小姨给阿昰画的好不好看。”阿昊也在地毡上盘腿坐下,一本正经。
林昙脸上挂着温柔的笑意,阿昰殷勤的告诉林沁他想要什么,林沁笑咪咪的听着,答应全部替他画出来,一团和乐。
阿昊觉得自己都不想走了。
不过他下午还要去崇文殿上课,虽然舍不得,还是重又骑上他的小马驹,进宫去了。
林沁陪阿昰玩了半下午,到申时方才回长樱街。
熟悉而温暖的家越来越近,林沁却犯起愁,“唉,可怜的二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说这个噩耗了。二哥,小砚屏我不要了,再精致的物件儿我也不要了,只要你不伤心难过,我天天上课也行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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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齐王回到家,阿昊生气的跟他告状,“爹,您管管十四叔,不许他接近我小姨。”
齐王和林昙看着小大人似的阿昊,颇为感动。
“阿昊这么替小姨着想啊?”齐王微笑问道。
“嗯。”阿昊点头,“我小姨太单纯了。”
才十一岁的阿昊郑重其事的说小姨太单纯,还是很有些好笑的,齐王冷峻的面容上不知不觉已是笑意隐现。
“放心,你小姨会被保护得很好。”齐王承诺。
阿昊对他的父王十分信任,听到齐王这么说,露出淡淡的、满意的微笑。
他和弟弟妹妹玩耍去了。
林昙把今天童稚园生的事告诉了齐王。
齐王不由的摇头,“阿煜这样不对。柏妃根本于阿沁无意,他若不能说服柏妃,和阿沁纠缠什么,好没意思。不单阿煜,便是阿纶也同样如此,若不能令镇国公夫人欢欢喜喜的接受阿沁,便什么废话也莫要多说了。”
“你倒是不偏心弟弟,也不偏心表弟。”林昙嫣然。
齐王柔声道:“这三个人之中,我当然是最偏心阿沁了。阿沁是姑娘家,本就需要多加保护,再说了,阿沁功劳最大,若是没有她,我怎能顺顺利利便找到失散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