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进入寨子,首先就要通过面前的这座断崖,而断崖艰险,只在石壁上有几块凸出的石阶。昨夜刚下过雨,石阶上布满了青苔,若是一步不慎,很有可能掉下断崖摔得粉身碎骨。
檀玉带着人试着爬了几次,皆是无果。正在焦急之际,远远地见有一大群官兵涌来,领头之人骑在高头大马上,眼神犀利地睥睨他。
“你为何在此处?”尉迟瑾问道。
“钦差大人。”檀玉对他行了一礼:“下官听说有流民出入斧头寨,且截走了荷州城百姓,特地前来营救。”
此时龚知府在场,他不好直接断言斧头寨里头是贼匪,因此说得委婉,但尉迟瑾和他都是奔着一个目的而来,自然都明白所劫之人是谁。
尉迟瑾冷笑一声,倒没有遮掩:“我尉迟瑾的人被劫,自然由我来救,何须你多管闲事?”
他扫了眼檀玉身后那几个孱弱衙役,心底不屑:“不自量力。”
龚乾是从段府直接跟着尉迟瑾过来的,这时听到尉迟瑾说被劫走的人是尉迟瑾的人,心里顿时咯噔了下。赶紧上前问檀玉:“檀大人可有何发现?”
檀玉摇头:“下官四处查探了,要去斧头寨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但此路凶险,实在难以通过。”
闻言,尉迟瑾侧头打量下情况,然后吩咐道:“十七,你带人上去,看看上头是否有绳索。”
“是。”十七领命,带着几人飞快地就朝山崖攀爬而上。
这些人平日里都是追踪刺客之人,武艺高强,动作迅速利落,没过片刻就到了崖顶,然后朝下喊道:“世子爷,果真有绳索。”
“放下来!”
“是。”
檀玉惊诧,下意识问道:“你如何得知上面有绳索?”
“靠脑子。”尉迟瑾对于情敌向来憎恶明显,冷笑道:“攀爬断崖,最快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这个。斧头寨的人又岂会想不到?他们只不过将绳索隐藏起来罢了。”
很快,十七将绳索放下来,多达十余根,可见斧头寨的人平日里都是大规模的出入。
尉迟瑾立即下令众人爬上去,却被檀玉拦住。
“大人,不可!”
“何意?”尉迟瑾眯眼睨他,眸中不悦翻涌。
“此事需从长计议,不能冒失。”檀玉道:“一来斧头寨还有无辜百姓,若是我们逼得太紧,很有可能贼匪拿百姓要挟,最重要的是,我担心贼匪被激怒反而伤了她。”
“那依你之见当如何?”
“待我前去以官府招安的法子先稳住,而后你再带官兵前往。”
“我为何要听你的?”尉迟瑾突然大怒起来:“你可知她在里头待了多少天了?”
天知道尉迟瑾得知苏锦烟被掳,一路上昼夜不停地赶路,担心她在贼匪手上受尽折磨。她是个女子,落在那些人手中可想而知会是什么下场。他都不敢去想,一想整个人都要疯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冲进去将那些人都宰了,还招什么安?
这会让檀玉居然还敢拦着他,简直怒到了极点,新仇旧恨一股脑地喷薄而出。
“滚开!我的人我自己去救!”
檀玉却是一点也不退让,尉迟瑾能想到的情况他又如何想不到?
他说道:“她不是你的,早就不是。我不在意她是否受辱,我只要她活着回来。”
“你凭什么说她不是?”尉迟瑾阴沉沉地盯着檀玉,下颚冷硬得几乎要结冰:“你以为你讨好她,她就会喜欢你?别做梦了。”
“做梦与否不是你说的算,”檀玉道:“我喜欢她,也跟她说了要娶她。她只是暂时不想嫁而已,我愿意等。可你呢?”
“尉迟世子,”檀玉继续道:“依你的身份处境,想必璟国公府早就为你寻好娇妻了。”
“你以为她还会跟你回去吗?”檀玉继续在尉迟瑾心上戳刀子:“比起你,我才是最了解她的人。”
檀玉一字一顿道:“她根本就不喜欢你!”
尉迟瑾忽地笑起来,笑得狂妄肆意:“我不要她喜欢,我要她就行!有我在,你这辈子也别想!滚开!”
话落,他掠过檀玉而去,眼睛红得快要滴血。心里又急又气,但也顾忌之前檀玉说得那番话,若是贼匪被逼急了,很有可能伤害她。于是命令龚知府带人在此等候,而他自己领着身边的十余名侍卫攀上了断崖。
斧头寨里。
苏锦烟和霜凌已经被关了多日,每天除了有个婆子过来送饭之外就没了其他动静。苏锦烟多方刺探才得知,原来这几日下大雨,北边的河运滞留了许多船只,这些贼匪趁着机会打劫去了。
另外,苏锦烟也打听到,被掳上山的,只有她和霜凌两人,而张叔他们不知去向。
她等了多日却不见官府来救,渐渐地,也开始心凉起来。心里有两个猜测,要么是张叔他们遇害,所以没能去报官。要么是张叔已经去报官,但被人控制起来了。
霜凌也很着急,她低声问道:“小姐,咱们都被劫了多日,为何官府还没动静?”
“不是没动静,”苏锦烟平静地说道:“而是有人将此事瞒下了。”
“谁?”
“段晋鸿勾结贼匪,又和官府沆瀣一气,即便有人去报官,也是徒劳。”
“那咱们该怎么办?”
“恐怕只能自救了。”苏锦烟心底担忧,脑子飞快地想着自救法子。
这时,那个送饭的婆子又来了。从窗户边递进来两碗白米饭,还有一盘炒得漆黑的菜,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做的。
“吃饭了,过来拿。”
被掳来的第二天,贼匪们就将苏锦烟和霜凌的手松开了,只将她们锁在个狭小的屋子里。门被锁得死死的,窗户也钉了好几根厚实的木棍。
苏锦烟走过去,如往常一样客气有礼的感谢婆子。这婆子起初还不是那么客气,但伸手不打笑脸人,见苏锦烟眉目俊秀还斯文有礼,态度也渐渐地好转了些。
“大娘,”苏锦烟道:“我有个不情之请,可否求大娘帮忙?”
婆子赶紧摆手:“我不能帮你们的,他们知道了可不好。”
“只是个小忙而已,不碍事的。”苏锦烟语气温和:“我们在这里头待了许多天了,想换套衣裳。”
“我这里有些银钱,”她压低声音道:“求大娘下山帮我买套竺木花镶金的衣裳来,我听说城里的丰荣布庄就有,你就去那买。”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是从霜凌身上得的。平日里出门在外,为以防万一,霜凌在袖中开了个夹层,专门用来放银票,这次倒是派上了用场。
“我也不让大娘白跑一趟,”她说:“这里有一百两,你买了衣裳后,剩下的就自己留着。”
一百两可不少,婆子听了后瞬间眼睛就直了,探头四处瞧了下,赶紧伸手接过银票。
“那你们可不许说出去,”她笑嘻嘻地说:“我不能离开这里,回头让我那儿媳妇下山去给你买两套回来。”
“叫...什么布庄来着?”
“丰荣布庄,要买竺木花镶金的,那花色好看。”
“好好好。”
等婆子一走,霜凌过来端起碗,将一半的饭赶进苏锦烟碗中。贼匪给的吃食少,苏锦烟又怀着身孕,为了孩子着想,苏锦烟也不拒绝,给什么吃什么。
“小姐,你说那婆子真的会去买吗?”
“不知道。”
苏锦烟也不确定,只能寄希望于此了。那家布庄门口挂着的是苏家的标记,苏家所有的铺子历年来都有个传秘信的暗号,凡是有人提竺木花镶金,那一定是极其重要的事。
她希望通过这样的法子,能让掌柜的尽快将事情禀报给六叔。六叔此人足智多谋,事情发生在荷州城,他一定知道是她出了事。
吃过饭,苏锦烟困意涌上来,靠着身后的土墙渐渐入睡。但不知睡了多久,听见外头热闹起来。
她猛地惊醒,仔细去听外头动静,好半晌,才得知是贼匪们回来了。
“三当家的,”有人喊道:“您总算回来了,前些日子咱们弄了个好货。”
“哦?什么好货?”
那人猥琐地笑道:“三当家去看看就晓得了。”
“不可,”另外有人拦住:“大当家说了,这人是要拿去换银钱的。”
“你找死?三当家你也敢拦着?”
“三当家,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之前大当家......”
“少拿大哥压我,大哥来了我自己会去跟他说。”那人问道:“好货在哪?我去瞧瞧。”
顿时,苏锦烟警铃大作,赶紧过去摇醒霜凌,快速说道:“一会儿不论遇到何事,你不可说话,我来应付。”
霜凌朦朦胧胧地醒来不知发生了什么情况,只见她家小姐从角落捡了跟粗壮的棍子放在身后的草木间,而后又将地上泥土往她们脸上抹了些。
很快,门就被打开,那人许是吃了酒,醉猩猩地进来。先是在屋子里扫了一圈,而后视线在霜凌和苏锦烟身上瞄,最后定格在苏锦烟的脸上。
他缓缓笑起来:“果然是好货,在哪得的?”
“山下段堂主给的买卖。”
“段堂主?”那人微微蹙眉,面上的笑收敛了些,疑惑地问:“可知这人是何身份?”
“不知,还没来得及问,大当家就带兄弟们去垌河出活儿去了。”
这个三当家虽然是个酒色之徒,但能当上三当家还是有点脑子的。得知是段晋鸿的买卖,定然这人跟段晋鸿有仇,能跟段晋鸿有仇的人想必身份背景都不简单。
他在门口蹲下来,打了个饱嗝,问道:“什么身份?”
这话是问苏锦烟的,苏锦烟见他面色微严,心里松了口气,故意将声音压粗了些,回道:“江南筱州苏家子弟。”
闻言,三当家眼睛猛地一亮,就跟之前来送饭的婆子一样,眼珠子只那么打了个转,立即就笑开了。
“原来是筱州苏家来的人,哈哈哈哈哈...”他酒醒了大半,转身跟同伙道:“段堂主果真是给我们送来了条大鱼。”
筱州苏家是江南第一富商,说富可敌国都不为过,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此事若是操作得当,说不定他们这辈子吃喝都不愁了。
而这时,苏锦烟却说道:“我有意与你们做笔买卖,不知三当家可敢。”
“嘿!”三当家立即挑眉:“胆色不小,与我们谈买卖,说说看,倒是有什么是我不敢的。”
杀人放火抢劫什么没做过?他觉得苏锦烟说的实在是笑话。
“既如此,”苏锦烟缓缓道:“苏某人在荷州做生意,与段晋鸿结怨。我虽不知他许了你们多少银钱,但是,不论多少,我出十倍,只要你们做件事。”
“何事?”
“杀段晋鸿。”苏锦烟缓缓道。
三当家心里一震,段晋鸿出价要杀这人,这人也出价要杀段晋鸿。都是杀人的买卖,看起来无甚区别。
只不过,他们与段晋鸿交情多年,要杀段晋鸿,确实有些难以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