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寂熄了火,随手落下的车窗升起封严。脸色寡淡平静如常。听见这么个问句,他动作微顿,侧目,视线慢条斯理地落在温舒唯脸上。
那表情就像在说:你看老子像在跟你开玩笑的样子么。
温舒唯迅速便解读出沈大佬这一面无表情的表情想要表达的思想内容,缓慢地点点头,“我明白了。”而后停了下,再开口时,微微眯眼,换上副非常认真且充满怪关怀的语气,问道:“那你觉得自己现在准备好面对疾风了吗?”
沈寂:“……”
沈寂很冷静地点点头,“准备好了。”
“嗯。”姑娘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抬起一只小手拍他肩膀,邦邦两下,“只是见家长而已,放轻松,虽然我妈不是那么的好相处,但总体说来,她依然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第一次见面,应该不会太奇葩的。”
“嗯,我知道。”沈寂侧着身,胳膊肘支在驾驶席和副驾驶席中间的置物台上,单手托腮定定地瞧着她,“你别这么紧张。”
“我不紧张啊。”温舒唯这五个字说得小声,明显有点儿心虚,反应过来,立刻清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你马上就要见到我妈和我姥姥了,接受两位家长的无情审视与考核。该紧张的是你,我紧张什么。”
“那你说说。”沈寂贴近她,嗓音低沉,一侧眉峰微微挑起。他左手抬高,绕起垂在姑娘耳侧的一缕乌黑发丝缠在食指上,别在她耳后,动作轻柔缓慢,指尖若有似无扫过她柔软小巧的耳骨,然后,轻轻捻住了她耳朵上的软肉。
“不紧张,你这小耳垂怎么又红成这样了?”他漫不经心地淡问。
那场秋雨终究是没落下来。
阴沉了好几个钟头的天放晴了,乌云散去,被云层遮挡吞噬的太阳露出了大半张脸,浅金色的阳光缱绻洒下来,将整座城市温柔笼罩。
老小区外,人来人往人声繁华。越野车的双面隔音玻璃却将整个车厢与外界隔绝开,形成一个私密静谧的异度空间。
这一幕就像电影的慢镜头。
两人的距离近得危险,温舒唯眸光跳动了一瞬,甚至能清晰看见沈寂根根分明的浓黑眼睫、光滑无暇的脸部皮肤,和那双浅棕色瞳孔里映出的双颊绯红的她。
短短几秒,温舒唯头皮发麻掌心发热,只觉全身血液又开始往脸部狂涌,整张脸唰的一下再次红个底儿朝天。眼前鬼使神差飘出来四个黑体大字:男颜祸水。
被他捏在指间的耳垂火烧一样烫。她性格天生温吞怕羞,即使之前有过更亲昵百倍的肢体接触,这突如其来的触碰仍旧教人心慌意乱。
温舒唯心尖一紧,下意识侧过脑袋躲开他捏住自己耳垂的手,咬了咬唇瓣,没忍住,红着脸抬手打他一下,瞪大了眼睛嗔道:“喂,在我家楼下呢,你就不能规矩点?”
这娇羞楚楚的小模样勾得沈寂心里发痒,他微眯眼,大手托着她的下巴把人勾过来,啄了下她的唇瓣儿,“那可怎么办。”
温舒唯:“?”
“小温同志。”沈寂唇紧贴着她的唇瓣开合,一弯唇,低哑道,“对你,老子一秒钟也不想规矩。”
“……”温舒唯脸红成番茄色,脑袋被他扣住动弹不得,眼风却无意识往车窗外东瞄西瞄。
好巧不巧,不远处的马路牙子上正好摆着一个流动式水果摊,一个牵小孩儿的中年女人正站在水果摊前挑选香蕉,跟小贩讨价还价。一旁的小男孩儿手里拿着一颗棒棒糖,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充满好奇,正定定地盯着他们车窗这边看。
事实上,黑色越野车窗玻璃的材质,里头能清楚看见外面,从外朝里看,漆黑一片。
温舒唯视线冷不防和那小男孩儿撞上,即使明知外面的人看不见他们,她心里也突的一颤。这回连手指头都要羞得红透,竟莫名生出一种“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而他们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行此等苟且之事”的迷之羞耻感……
脑子里一通胡七八糟思绪乱飞地脑补,温舒唯整个人着了火,赶紧手忙脚乱地推开他,嘴里连连道:“好了好了,我们还是快点上去吧!”
沈寂手臂下劲儿环住她的细腰,不让她走。
温舒唯挣了挣,对方力大无穷不动如山。她败下阵来,无奈,两只小手伸过去捧住沈寂的脸,坏心眼儿地逮着他冷峻脸皮往两侧捏了把,柔声:“这位大佬,请问你还要怎么样呀?”
沈寂瞧着她,面无表情冷冷地说:“我要亲亲。”
温舒唯:“……”
上次说你是沈三岁看来是高估了。就这幼稚撒娇的状貌,撑死也就两岁半吧。
温舒唯这厢卡壳了足足两秒钟,然后伸长脖子,在他脸颊上吧唧了一口,“可以了?”
沈寂说:“亲嘴。”
温舒唯:“……”
她脸红红的,又凑过去吻了吻他好看的薄唇,然后要羞炸了,把毛茸茸的脑袋埋进他怀里,滚过来滚过去地蹭。
沈寂这回满意了,勾勾嘴角,埋头在她脑袋顶亲了口,拍拍她的背,低柔道:“你先下车,后备箱里有给咱阿姨和姥姥准备的上门礼,我去取。”
怀里的姑娘“嗖”一下抬起脑袋,诧异道:“上门礼?你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我怎么不知道。”
“第一次上你家,总不能打空手。”沈寂食指勾了下她的脸蛋儿,“前些日子托朋友随便买了几样。”
“是什么呀?”温舒唯一方面好奇,一方面又有点担心,“化妆品?护肤品?口红?”
沈寂微挑眉,“怎么,对你男人眼光不放心?”
温舒唯默,心想你个直男,审美能让人放心才怪。但表面上还是干笑着摆摆手,道:“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眼光,没得挑。”沈寂淡淡地说。
温舒唯:“?”
温舒唯对这位大佬的迷之自信十分费解,不由问:“何解?”
“看我媳妇不就知道了。”
“……”
两人一起下了车,进入小区大门往姥姥家的单元楼走去。
路上,温舒唯思来想去,为了免去一些不必要的尴尬,还是决定提前跟母亲和姥姥说一声。于是她打开微信给何萍发了一条消息:
——妈妈,我马上到家。沈寂也跟着一起来了,说要跟我一块儿回来看看你和姥姥。
消息发送成功。
温舒唯捏着手机咬了咬唇,心里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忐忑地等待母亲回复。
差不多过了半分钟,手机嘟嘟响了一声。
温舒唯垂眸一看屏幕,何萍的回复就只有短短三个字,看不出任何情感色彩:知道了。
“……”温舒唯拿着手机咬了咬唇,抬眸一看,他们已经走到单元楼下。她顿步,站在门洞前有些迟疑,还在思索母亲那三字回复下是否隐藏着什么其它情绪。
就在这时,一只大掌扶住了她的后腰位置,掌心温热,极有力。
“怎么了?”沈寂低眸看着她,问。
温舒唯笑着摇摇头,“没什么。”暗自深吸一口气吐出,提步走进去。
沈寂给姥姥准备的礼物,是一幅水墨山水图,名家秦松大师真迹,价值连城。给何萍准备的礼物,则是一个做工精细考究的牛皮手袋,整体包身以及外包装都非常精致,却没有任何品牌logo名称,像是纯手工高定。
此时,秋日午后,阳光从阳台窗户透入室内,不算宽敞的老屋客厅大半都笼在一片浅金色的光晕里。
红木沙发上坐着四个人。
“看这孩子,真是太客气了。”白发苍苍的老人和蔼地笑着,边说,边不露痕迹地打量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青年。
这年轻人看着三十岁上下,轮廓深刻立体,五官长得相当好,出挑得放在人群里,能教人一眼就找出来。他安安静静地坐着,坐姿端正,双手习惯性置于上膝位置,背脊挺直成一条挺拔又利落的线,眉宇分明舒缓,嘴角也挂着一丝礼貌浅笑,但温和的表象下却无端端生出一种距离感,整个人看着沉稳持重,不怒自威,目光精锐锋芒,又波澜不兴。
此地气度仪表,一看便不是平凡角色。
“来就来,心意到了也就行了,还带这么好的礼物。”姥姥说着,转头数落坐在自己身旁的外孙女,低声不满道:“唯唯,你也是的,不知道拦着点儿。”
温舒唯小声回:“我都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准备的,这些东西我也是今天头回看见。”
姥姥目光重新回到对面的青年身上,又是一笑,说:“孩子,这幅画太贵重了,姥姥可不能收。”
“姥姥,您别这么客气。”沈寂淡笑,道,“这幅画是我一个朋友送的。我是个粗人,欣赏不来这些文物。这幅画放在您这儿,比留在我手上有意义。”
“这……”姥姥为难,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温舒唯见状,轻轻扯了扯老人袖子,小声说:“姥姥,他东西都带来了,难道你要他又拿回去么。人家这么用心给你准备的名画,你要是不收,多不给他面子呀。”
“……”姥姥一听,也是这么个道理,点点头,朝沈寂笑起来,“好吧,姥姥就厚着脸皮把画收下了。谢谢你啊小沈。”
沈寂笑,“姥姥客气。”
姥姥是大学教授退休,文化人一个,一直对国画情有独钟。收下礼物,赶紧小心翼翼地拿起卷轴放回书房,嘴里笑呵呵道:“秦松大师的画,宝贝啊,我得好好珍藏起来。”放好画后回到客厅,对沈寂几人道:“小沈,你阿姨陪你先坐会儿,姥姥去切点水果。”
温舒唯闻声,站起来想去帮忙,可刚有动作,余光里又看见坐在沙发上、嘴角含笑面容平静的母亲。
她一顿,又看了眼同样嘴角含笑面容平静的沈寂,最终还是乖乖地坐了下来。
战战兢兢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口。
须臾,
何萍拿起放在桌上的手工牛批手袋打量了一番,笑道,“这手袋真是漂亮。”抬头看沈寂,“沈先生有心了。”
“阿姨喜欢就好。”沈寂淡声说。
“听唯唯说,”何萍关上包装盒,把牛批手袋放到了手边位置,笑道,“你是军官?海军?”
“对。”
“部队里都是按年龄升级别,你这个年纪,应该是个上尉?”
“以前跟着队里出过几次任务,沾光立了些功。”沈寂淡淡地说,“现在二毛一。”
何萍闻言,眼底流露出一丝不甚明显的满意之色,又问:“你单位在什么地方?”
沈寂说,“亚城。”
“亚城……”何萍闻言,微不可察地皱了下眉,但又很快恢复笑容,“那你家在哪里?是云城本地人么?”
“我籍贯在京城,后来到西藏待过一段时间,高中来的云城生活。”沈寂答道。
“定居是准备在云城?”
“对。”
何萍点下了头,又笑问:“你父母也在云城么?还是在外地工作?”
“我家里三代都是军人。”沈寂说,“我爸是陆军系统,从一线退下来之后去了西藏。”
何萍有些惊讶:“你爸爸现在还没有退役么?”
“再过个几年也快退了。”沈寂慢条斯理地道。
“那你爸爸现在的级别应该挺高的。”何萍喝了一口清茶,闲聊的语气。
“是少将。”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气氛还算融洽。
然而,在边儿上听得聚精会神战战兢兢。母亲性格强势,是个女强人,从小到大,她和弟弟的一切事宜都被母亲主导控制,偏偏沈寂这个狠人大佬也不是个吃素的主,别看这两人现在还挺“母慈子孝”,指不定哪句话不顺心就杠上了呢?
温舒唯脑子思索着,捧着杯子喝果汁,丝毫不敢掉以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