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信猛然撕下一片衣襟,捆绑住自己的眼睛。
那宦官讶异道:“你干什么?”
刘信道:“我低着头走路憋屈,还是抬着头走路。你怕我到处看,那就牵着我走!”
宦官勃然变色,但想到刘信此时乃是秦始皇器重之人,倒也不敢得罪,只好哼了一声,让刘信伸手搭着他的肩膀,带着刘信缓步前行。
刘信其实很想能够亲眼看看,这咸阳宫里的景物。可是,他也知道,眼下不可能做到。
自从多次遭遇刺客,秦始皇对自己的行踪,已经保密到了极致。史书上有明确记载,秦始皇“所居宫毋令人知……行所幸,有言其处者,罪死……自是后莫知行之所在。”
即使是在咸阳宫中,秦始皇的行踪也是绝对保密的。任何要去见秦始皇的人,在见到他之前,都不可能知道他究竟在哪里。
那宦官带着刘信,七拐八拐地走着。然后,又引导刘信上了一辆车,乘车而行。刘信虽然暗暗记忆,却也无法判断自己究竟走到了哪里,走了多远。
终于到了一个地方,下了车,又被引导进一个地方,七转八转,才让他取下蒙着眼睛的布条。
只见秦始皇就在前面,微笑着看着他。原来,这里看上去,像是一个宫廷练武场。宫殿合围之中,一片很大的空地,周边摆着各种兵器,还有铜鼎等器具。
秦始皇向刘信点头示意,让刘信跟着他走。他昂首信步,沿着练武场的边缘缓步而行,虽然个子不高、身材精瘦,但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股旁人无法企及的气度。
刘信陪着秦始皇走了一段,秦始皇突然问道:“刘信,你可知,朕为什么想要延年益寿,乃至长生不老?”
刘信掂量了一下,道:“确实有点不理解。皇帝一统天下,功劳确实是超过了三皇五帝,只要继续爱护百姓,为天下苍生造福,就必定能够名垂千古了!有句话说得好: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只要能名垂青史,就是此生无悔了!”
秦始皇双目如电,看着刘信,道:“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好!好!好!这话是谁说的?是你说的么?”
刘信当然没有办法给他解释,这句话究竟来自哪里,只好点头道:“这不过是我很认同的一种想法而已!”
秦始皇口里又重复了念了两遍,既然似乎有些激动,道:“刘信,看来你是文武双全,很有远见卓识啊!”却又微微叹了口气,道:“其实这个道理,朕又何尝不懂!只是,朕还是放心不下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刘信倒感到有些意外,秦始皇居然会背诵诗经中的句子,问道:“皇帝贵为天子,万事掌握手中,还有什么忧愁?”
秦始皇道:“这就难怪你不理解了。朕虽然功盖三皇五帝,消灭六国,统一天下,为百姓结束千年战乱,欲为万世开太平,但仍有十忧!你这么聪明,猜猜看,朕忧的是什么?”
刘信想了想,道:“眼下虽然天下统一,结束了战乱,但战争创伤还未平复,百姓的生活仍然十分贫苦,这应该是皇帝最大的忧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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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此话的用意,原本是带有劝谏秦始皇的意思。不料,秦始皇大表认同,点头赞许道:“说得好!这确实是朕的第一大忧!”
刘信又想了一下,道:“六国虽然已经被消灭,但人心还没有完全归附,有些六国后代恐怕还不甘心,存在着动荡的隐患,不知道这是不是皇帝所忧虑的?”
秦始皇点头道:“不错!六国余孽,不知天命,还要妄图谋反,这也是朕所忧虑的。不过,量他们有何能为,朕倒不是特别担心!”
刘信利用自己的业余历史知识,继续思考,道:“皇帝现在要大修长城,想必是因为北方匈奴侵扰边界,随时可能南下,危及中原安定,所以,边境安宁,大概也是您所忧虑的?”
秦始皇看向刘信的目光,越来越多欣赏之意,点头道:“不错!天下百姓久经战乱,幸赖有历代祖宗和朕励精图治,统一六国,消除纷争,才有太平。百姓亟需安定,但匈奴确实是严重隐患,值得忧虑!”
刘信接着想得更久了些,才道:“我从乡下来,切身感受到,皇帝励精图治,严以治吏,但是,在地方上,官吏胡作非为、贪污腐败的现象,还是屡禁不止,这,恐怕也是值得忧虑的地方。”
秦始皇看着刘信,大为赞赏,道:“不错!不错!过去六国之所以萎靡不振,被朕所灭,固然是以为朕和大秦乃天命所归,也是因为六国官吏,莫不贪墨,上欺其君,下虐其民,怎么能够不亡国!可是,朕统一天下,为了治理这么多的地方,不得不继续任用许多六国的旧官吏,他们的贪墨之风,一时难以尽皆遏制,确实值得忧虑!”
刘信一口气,已经例举了百姓贫困、社会不宁、边境隐患、官员腐败等堪忧之处,其实还隐含着劝诫秦始皇的意思,不料秦始皇全部都很认同,还用欣赏和期待的眼光看着他,要他继续说。
刘信又想了想,道:“其实,贪腐腐败的官吏,恐怕也不只是在基层。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如果基层官吏贪污成风,那么病根一定出自上层。只怕朝堂之上,也会有奸臣,他们可能利用皇帝的信任,胡作非为,将来甚至可能给朝廷酿成巨大隐患,这也是应该忧虑的地方!”
说这些话时,刘信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地闪现了刚刚离去的赵高。尽管,此时的赵高,儒雅端庄,无论从哪方面看,都不像是大奸大恶之徒。
秦始皇颔首道:“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大秦能统一天下,除了靠祖宗积德,也靠文武用命。但如今天下统一,难免有人或居功自傲,或贪图安逸,胆大妄为,欺瞒于朕,窃国弄权,确实应该忧虑!”
刘信再思考了一会儿,道:“请恕我愚钝!我能够想到的,也就是这么多了!”
确实,以他有限的业余的历史知识,他暂时能够想到的值得秦始皇忧虑的地方,也就是这五个方面了。而秦始皇却说,他有十大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