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船近俩月,简家的船终于停靠在八闽外城的码头边,一行人踏上岸的时候,还觉得脚下晃晃悠悠的,走路摇摆的像个鸭子。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休养、调理,仓梦诛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又是一枚“骄傲自大”的猫儿。
她的房间里每天都欢声笑语,陈阳华时不时去找她下棋,她的棋艺肉眼可见的上涨。
原来陈阳华手持白子,让她五子依旧能赢十几目。现在他不让子,双方能杀的你死我活,战况激烈。
简稀大部分时间在管理船上的兵士,向船员请教行船的经验,以便于累积经验,用于后期组建水军。
他偶尔去找仓仓,沉默的待在角落,看她和陈阳华愉快的相处,害怕“失去仓仓”的恐惧一日胜过一日。
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是老成持重的少将军,面对仓仓的时候,他的精神高度紧绷,小心翼翼的跟着她,生怕一个不小心,人就被别的“狼”给叼走了。
“仓仓,来!上马车了!”
简稀掀开车帘,满脸希翼的看着仓梦诛。
她扫了一眼马车里简家的女性长辈,淡淡开口。
“我还有几盘棋局请教陈三郎,就不打扰老夫人和王妃了。”
仓梦诛很讨厌唐慧语的强势!
这种强势体现在方方面面,早在汴梁,唐慧语吵她起床,在路上唐慧语连她穿什么都要管,甚至强行给她披上披风。
她要是直接拒绝,别人会说她不知好歹,她要是不拒绝……真憋屈!
仓梦诛活了十几年,什么时候委屈过自己?
惹不起……她还躲不起吗?
“欢迎之至!”
陈阳华春光满面的对简稀点点头,请三位娘子先上马车。
简稀抿了抿唇,放下车帘,翻身上马。
唐慧语想要拦下儿子说两句,结果刚张开嘴,车帘就落下了。
她长长的叹了口气,转头看婆母闭目养神,心里盘算着旁支什么时候能把美貌的娘子送过来,再这么下去,仓梦诛没搞走,她先憋屈病了。
“仓仓这次气得有点儿久啊!”
简少雄见儿子又戴上了成熟稳重的面具,端坐在马背上,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他媳妇儿不满意未来儿媳,他娘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个大老爷们儿也不好说什么。
既然家里的女人说不动,不如从儿子身上下手,或许效果会更好。
唉!
这都怪他!
他钟情媳妇儿一人,他儿子也像他,不知道拐弯儿换个人来爱。
“嗯!”
简稀重重的点了点头,目光直直的看向前方,眼里却什么都没有。
唐谦在一旁看着外孙这个模样,无声的叹了口气。
在汴梁的时候,仓梦诛主动、干脆的离开,半点拖泥带水都没有。
子安与她之间,放不下的人是子安,有了第一次回头,第二次就更难放手。
唐谦几次下船跟简家吃饭,亲家母隐晦提了一嘴,女儿与仓梦诛不太对付,子安夹在中间很为难,想让他帮忙劝两句。
他作为父亲,试探性的跟女儿聊了两句,发现她对仓梦诛意见极大,言辞激烈,态度坚决,没有任何缓解、调和的余地。
“子安?”
简少雄终于发现儿子的不对劲儿,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父亲,我没事!”
简稀转头看向父亲,眼里依旧空荡荡的,像是最逼真的磨喝乐。
他继续向后转,视线越过母亲的马车,看向陈阳华的马车。
简稀让赵罗跟陈阳华的车夫套近乎,废了不少银子才掏出母亲与仓仓矛盾的起源。
不过是仓仓没等他一起回去,他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为难仓仓?
秦楼楚馆哪是小娘子能待的地儿?
仓仓能去帮他查明秦山蝶的死因已经很好了。
他不明白向来好说话的仓仓为什么会突然如此激烈的厌恶母亲?
女人生气的点莫名其妙,微不足道的事情,值得她们生气这么久?
简稀跟母亲说,希望她让着些,仓仓年虽小,不懂事,等再长些年岁,等他们成了亲、有了娃,自然能体谅为人母的心情。
母亲还没听完就暴跳如雷,说他被仓仓勾了魂儿,她是为他好,他却站在仓仓那边,不仅不领情,还说她不包容小辈,气量狭窄。
简稀被母亲劈头盖脸一顿数落,半天也没敢回嘴。
他尝试跟仓仓说……发现他们之间似乎隔了一道巨大的鸿沟,看得见彼此,却永远都无法接近彼此,更遑论沟通?
“子安,回头!”
唐谦喝了一声,简稀猛的回神,自己的马差点撞上前面大纛旗【注1】兵的马屁股。
跟着简稀出生入死的马儿,不满的看了他一眼,两个粗大的鼻孔往外喷气。
“谢外祖父!”
简稀勒了一下缰绳,调整马匹的速度,成熟的脸上隐隐透着的麻木。
仓仓不愿意理他,母亲说不通,他这还没成亲,等成了亲,是不是纷争更多?
没有人给他答案,他暂时屏蔽了想要靠近仓仓的本能,给自己一段时间,好好想想,该怎么解决眼前的困境?
“报!”
“说!”
“报大将军,八闽城池大门紧闭,我们被拦在了八闽城外。”
“八闽的知府呢?”
简少雄面色沉沉,催马往前走了几步,一身气势放开,周围的马匹无需主人勒缰绳,自动躲开几步。
“他们没有答复我们!”
斥候从来没有在大魏境内遇到这种情况。
他们家大将军合理合法来封地,文书三个月前就送出来汴梁,八闽没道理不知道。
守城的兵将无一人应答,吊桥高悬挂,拒绝他们入城的态度非常明显。
若在外邦,他们干就完了!
在大魏的国土上,他们打又不能,问又不回,可愁死个人。
简少雄听完眉头紧皱,催马到护城河外,拿出千里望看上面的兵将。
他们身上穿的衣服五花八门,看着并不像大魏兵将,反而有些像江湖草莽。
简少雄来之前打听过八闽的情况。
这里连年被海盗洗劫,民风彪悍程度不亚于边城。
不同的是,边城百姓彪悍中透着淳朴,八闽百姓几乎人人皆会武,江湖势力庞杂,外人很难梳理。
八闽是所有文官头疼的地方!
有人被调任来这里,哪怕是升官,也是明升暗降。
早年间八闽百姓不满知府的作风,直接冲进府衙,手起刀落砍了知府的脑袋,满堂哗然。
皇上派了钦差来调查,八闽所有百姓对这件事都是一问三不知,钦差只能硬着头皮回了汴梁,被皇上骂得跪地求饶,此事不了了之。
现在八闽守城的都不是大魏的官兵,内部府衙很可能被江湖人士架空。
这片天地怕是早落入江湖势力的范畴。
简少雄还没进八闽,对方就给了他这么大的一个下马威。
他该怎么还击才好呢?
注1:"大纛旗"是古代行军中或重要典礼上的大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