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
朝野上下遍传两个消息,惹得贤亲王与丰川玄同时有些不快。
祁倭共治的消息走漏了风声,如同开水倒入滚烫的油锅之中,在众臣间炸开,渐渐甚嚣尘上。
丰川玄大约能猜到——这个消息的走漏与上次在御花园里遇见皇后有关。
他拿不出证据,此事只能不了了之。
还有一则消息便是丰川玄故意为之,将四皇子的身世公之于众。
贤亲王是个铁腕,愈是闹腾,他镇压得愈狠。
内阁几位次辅欲串联朝臣,就“祁倭共主”一事提出异议。
而主导此事之人便是姬荀之子姬元膺。
他们虽是姬党旧臣,贪墨腐败,样样不少占,可是,敞开国门,恭迎倭寇,便是另一回事了。
几位老臣感受到了亡国灭种之危。
他们相约早朝时在玄武门死谏,逼迫皇上承诺“祁人治大祁”。
若是不允,他们便站到死为止。
正在早朝的贤亲王发现前排的大臣都不见了,正要询问原因——
童辛前来禀报,内阁的几位阁老正在玄武门死谏。
贤亲王大怒,如今他已是九五之尊,居然还遭受如此胁迫。
“文死谏,武死战。”
贤亲王发话:“朕便让他们死得其所,尽早上路!”
西厂的番子从卧龙殿鱼贯而出,将几位内阁重臣团团围住。
喻庆喜授命于皇上,不慌不忙吐出了两个字——杖毙。
一时间,玄武门阴云蔽日,惨叫声刺破云霄,鲜血浸湿青石板路。
喻庆喜尤其关照姬元膺。
当年平州炸毁堤坝一案,便是他姬元膺指示。
喻庆喜能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姬元膺的功劳真是头一份儿呢。
喻庆喜站在姬元膺的身旁,在一片惨叫声中,冷冷道:“着实打。”
意思就是,不要顾及此人性命,能有多重,便打多重。
玄武门死谏的众臣大多都上了年纪,平日里风雨不沾,现下挨了几棍子,立时便疼晕了过去。
然而,番子们得了主子的授意,是要让他们“死得其所”的,便又是闷闷地几十棍往肉上搁,一时间血肉模糊。
至于人是什么时候断气的,谁也不知道。
姬元膺乃是工部尚书,姬荀的长子,却死于乱棍之下。
姬府下人有意将此事瞒下,却防不住其他十八房姨太太暗中使坏,将姬元膺被杖毙于玄武门的消息透露给了姬荀。
姬荀一口气没缓得过来,当日便一命呜呼。
姬荀新纳的小十九,身怀六甲,没能等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便被几位姨太太们投了井。
玄武门死谏一案,西厂的权势抵达顶峰。
喻庆喜在群臣面前立了威,可谓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
瞭望哨的数量也与日俱增,监视的便是朝廷重臣。
如此一来,看谁还敢在西厂的眼皮子底下搞串联。
玄武门死谏成了前车之鉴,关于四皇子身份的质疑之声也变少了,加之有瞭望哨的监视,根本成不了势。
西厂日渐做大,兵部势微,蒋肇忠的日子一天难过一天。
除了上朝的时间,他常将自己关在书房里长吁短叹。
这一夜,蒋肇忠照常在书房里喝闷酒,听见房外呼呼喝喝的声音,心觉奇怪,端着酒杯,推门探查怎么回事。
只见西厂番子破门而入,挺拔地站成两排。
蒋府的亲眷家丁在院中跪成一团,哭得天昏地暗。
蒋肇忠之子蒋云愤愤地指着领头番子的鼻尖,骂道:“你们西厂仗势欺人!”
“逆子放肆!”
蒋肇忠上前一步,重重扇了蒋云一耳光。
玄武门死谏之事给朝臣的教训,还不够吗?
如今皇上就是要将朝廷大换血,蒋云方才的话不正是在往刀口上撞吗?!
蒋云被扇得闭了嘴,软着骨头,跪在中间。
蒋肇忠弓着腰,朝领头的番子道:“西厂的爷深夜至府,有失远迎。不知所为何事?”
西厂来蒋府,想必是喻庆喜授意。
蒋肇忠与喻庆喜是有私交的,也没提前通知一声,想来是出了事。
“听蒋大人的意思,蒋府这府门,我们当差的还进不来了不是?”
那番子声音尖细,是紧着嗓子在说话。
“不敢不敢!”
蒋肇忠唯唯诺诺地赔笑,朝家丁喝道:“还不快去给这位爷端碗凉茶!”
领头番子斜眼睨着蒋肇忠,从鼻子里冷哼一声。
蒋肇忠抬头看着领头番子,双手将凉茶奉上,道:“这位爷,瞧着眼生。”
“眼生也是你的爷。”
领头番子接过凉茶,学着喻庆喜的样子准备直接坐在人肉垫子上。
的确眼生,这领头番子不是别人,正是熊得壮扮的。
他身后的西厂番子亦是风雷军坤阵的弟兄。
熊得壮身旁扮演小太监的小兵眼疾手快,立时冲上去跪在了熊得壮的屁股下面。
熊得壮一屁股坐了上去,奈何他实在太重,下面的小太监一个没撑住,扑在了地上。
“啊哟!”
二人前仆后仰地摔了个狗吃屎,。
凉茶倒了熊得壮一脸。
蒋肇忠与其他众人手忙脚乱地去扶。
“蠢货!”
熊得壮一脚又将小太监踹翻在地,却在心里念了一万遍阿弥陀佛——这不是不得已而为之嘛。
“爷爷!爷爷!”
小兵知道熊得壮的意思,做戏做全套,于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熊得壮被蒋肇忠扶起,前襟被凉茶打湿。
他不耐烦地挣开蒋肇忠的手,道:“滚滚滚!我且问你一件事情!”
蒋肇忠垂手答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熊得壮压低了声音,凑近蒋肇忠耳畔,问:“军火库现在何处?”
西厂乃是个特务机构,专为监察朝臣言行而设立,怎的还关心起了军火?
莫不是那喻庆喜得意忘形,起了篡位之心?
蒋肇忠眉毛一挑,反问:“这是你们老祖宗要问的话?”
熊得壮失了耐心,一巴掌拍在蒋肇忠的头上,怒喝道:“让你答你就答!老子让你问问题了吗?!”
这一打,将蒋肇忠升起的疑云全打散了。
蒋肇忠生来欺软怕硬,是个软骨头,抱着头道:“回大人的话,小人不知啊!”
熊得壮恶狠狠道:“不知?”
他朝院中人群里扫了一眼,将一个妇人怀中的婴儿夺了过来,高高举起。
那婴儿正是蒋云刚出生的儿子,蒋肇忠的孙子,被熊得壮拽得哇哇大哭了起来。
“大爷……大爷……祖宗……”
蒋肇忠吓得脸上没了血色。
他蒋家八代单传,费了老鼻子劲才得了这么一个宝贝男孙。
熊得壮凛然再问:“你知还是不知?”